“当然不是施舍。”世钊轻声说,“你在店里工作,赚取薪酬,用以支付弟弟妹妹的学费和一家人的生活开支。是劳动所得,哪里是施舍呢?”
周大女回头,看见弟弟妹妹眼里的明光,已经母亲并不老迈却早已经沧桑混沌的双目里那一点点迸发出来的希望,再看看勖家父子诚恳的表情,终于点头答应下来。
周大女同母亲弟妹就这样在勖家开的礼品店后头的仓库房里安顿下来。
周大女到底是穷苦人家出身的孩子,懂事勤劳,一早起床,就进了礼品店,擦窗抹椅扫地除尘,等到了中午,又将母亲做好的饭放在篮子里带进店内,给店里的伙计。她坚决不着手银钱。
“我只有一只手,不方便……万一算错了或者少了,我担待不起。”
勖钧听世钊说起,点了点头,“倒是一个知进退的孩子,可惜了。”
世钊当然听得懂父亲所说的“可惜了”是什么意思,心里总觉得亏欠了周大女。
倘若当日是他替父亲抵挡了那一刀,后果如何,不堪想象。
而这一切,却都由这个荏弱的女孩子承受了下来。
她却从未籍此狮子大开口,向勖家索要任何东西。
世钊总想额外补偿伊,不觉便对伊和悦许多。
连店里的伙计都说,自从大女来了,我们店里窗明几净,中午晚上的吃食也丰富许多,将来谁娶了大女,那是谁的福气。
世钊听了,忍不住笑了起来,是,以后在自己认识的人里,多多替大女注意,为大女好个好婆家,让伊后半生有所依托,就好了。
勖钧已加快了同使馆旧友的联系,准备等九月头上,世钊与明珍完婚之后,就将一对小儿女送出国去。国内如今形势紧迫,还是到国外去更妥当些。
经过上次百乐门被劫持一事,勖夫人虽然舍不得儿子,可是也觉得国内并不安全,终于松了口,答应丈夫送走儿子。
这几日便上下奔走起来。
“世钊少爷哪恁近将不来店里厢啦(世钊少爷怎么最近不来店里了)?”周大女拎着竹篮走进店里,放下篮子,揭开上头盖着的盖子,在后头的小间里布置好了,转出来问店里的伙计。
“听说是准备结好婚之后出国去呢,所以近将来了走动。”两个伙计中的一人同另一人交接了银钱数目,自到后间吃饭,另一个便同大女闲聊起来。
周大女眼色微微一黯,“那我们怎么办?”
“店还是会得开下去的,你不用担心。”
周大女便落下了心事。
世钊年轻英俊,身家颇丰,因着百乐门一事,又结交了杜先生这样的人物,如今在城里可以说是风头正健,不少富家小姐都要跑进店里来,借着买礼品的名义,希望能碰见世钊。世钊对那样小姐总是不假辞色,只对未婚妻柳小姐温声软语。另外对着自己,世钊也比对旁人和悦许多。
周大女心里渐渐开始存了念想。
以后世钊与柳小姐结了婚,或者柳小姐看在自己曾经救过世钊的情分上,能许世钊迎自己做姨太太。
可是——两人一结婚就出国——
周大女自知是决不会有自己的机会了。
周大女这样胡思乱想着,店里的电话便响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