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珍,这东西,你打哪里来的?”
许望俨一眼便看出这不是寻常物件,恐怕城里最有钱的人家,也未必能有一支这样的钢笔。而女儿明珍,竟然就这样大咧咧从书包里摸出来,往他跟前一推。
明珍咬了咬嘴唇,“是勖世钊给我的。我不想收,可是他说,反正已送给我了,随我怎样都好,总之他是不会要了的。”
柳茜云望着丈夫严肃的脸色,不禁心下忐忑,“不然,我明日过去,趁打牌的时候,还给若薇姐姐罢?”
许望俨思虑片刻,摇了摇头,“不妥。我看勖家那孩子,是个极好强的。他送出来的东西,不经他的手,反而直接还给勖兄和嫂夫人,恐怕以后要落下心病来。我们处理得不好,要落下埋怨的。”
柳茜云望着那精致奢华的钢笔,眼底也有为难颜色。
“明珍是怎么想的?”许望俨低头,看向女儿,征求伊的意见。
“勖哥哥好不容易肯同我说话,我若果就这样把东西还了他,驳了他的面子,我怕以后再也不肯理我。”明珍咬了咬嘴唇,“可是,这支笔太贵重,我也不能收。”
许望俨心中十分欣慰,这孩子究竟是懂事的。
“你先回房睡觉,容爹爹和你娘好好想一想,替你拿个万全的主意,好不好?”
“嗯。”明珍点头,相信父母会替她想一个妥当主意,便转身回房去了。
许望俨柳茜云两夫妻商量了一晚,思来想去,终于商议出两人认为皆妥的办法来。
早晨,明珍上学去时,柳茜云将一个锦囊交到明珍手里,切切交代,一定要亲手交给勖世钊,就说是谢礼。
明珍点头应了,接过锦囊,同奶妈一起出门。
到了学校里,趁上课之前,明珍将锦囊交给世钊。
“勖哥哥,谢谢你送我的钢笔,我很喜欢。”
世钊微微红了脸,接过锦囊。
“送便送了,要谢礼做什么。”嘴里这样说,手里却解开锦囊,倒出一枚镇纸来。
那是一枚小小田黄石镇纸,雕刻成小猴子吃蟠桃的样子。那田黄石石质极为温润、绵密、细腻,握在手里,沁凉如水。
世钊抬眼,看见明珍也是一片震惊颜色。
世钊的祖父并不爱西洋奢贵物件,始终更喜欢传统物品。祖父六十大寿时,父亲千方百计寻了一套田黄石章来,祖父喜欢之至,爱不释手,连碰都不许他碰一下。
想不到,明珍竟回送他这样重的一份礼物。
明珍的震惊,则是因为,这件镇纸,是父母结婚时,外公送的贺礼中的一件,父亲常年放在案头把玩。据说因为两人是一九二零年结婚,恰是猴年,所以外公特地寻了这样一枚雕刻成猴子样的镇纸来。
父亲竟然把这样贵重的镇纸,送给了世钊?
“我——我不能收。”世钊将镇纸还给明珍。
明珍微笑,“世钊哥哥,我收了你的钢笔,你也收下我的镇纸,好不好?”
世钊看了看笑若昙花初放的明珍,又看了看明珍执意不肯收回去的手,终于点了点头。
“我会好好爱惜。”
两个少年终于相视一笑。
与此同时,许望俨请了假,往勖家的贸易行走了一趟。
见到勖钧,许望俨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这孩子。”勖钧哭笑不得。“他喜欢那支笔,我便说,等他长大以后,有需要了,便把笔给他。想不到他竟等不及长大,就将笔送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