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大抵是天意弄人,明珍今日出门忘记看黄历,许是不宜访友,竟然殊良也是不在的。
药房里的伙计说,小老板去码头运药去了。
去码头运药?
明珍心下一紧。现今是非常时期,药品军需物资卡得十分紧,怎么在这当头往外运药?
伙计再不多说什么,明珍也不好多问,便走了出来,心下微叹,这一趟竟是白走了。
忽然听见有淳厚的声音叫她的名字:“明珍?”
声音里有意外,还有淡淡的喜悦。
明珍循声望去,脸上也透出淡淡的意外之色。
“淮闵,怎么是你。”
叶淮闵穿一套藏青色西装,配同色西装背心,白衬衫系红黑条子领带,头发一丝不苟,统统梳在脑后,背心口袋处露出一截银色怀表链子,整个人看上去,一派贵公子作风。
“来找殊良?”淮闵看了一眼纪家大药房的招牌。
明珍点了点头,“殊良不在。”
不知恁地,淮闵只想抹去明珍眼底那淡而又淡的郁色。
“既然如此,不知柳小姐可愿意陪在下前去拜访罗森伯格先生?”
罗森伯格?明珍想了一想,啊,是那位洋先生。
“是否冒昧?”微微抿了抿嘴唇,明珍问。
淮闵笑了起来,这就是明珍,总是先替人家着想。
“没有关系,当日要不是多亏了他,我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理当前去道谢。”淮闵望着明珍巴掌大雪白面孔和其上一双清澈的眼睛,“明珍做我的陪客,可好?”
明珍笑一笑。叶淮闵,这么多年来,始终不改其体贴颜色呢。
两人并肩走进罗森堡西药房去。
不晓得是明珍终于走了运,还是淮闵运势强劲,总算两人没有白跑一趟,大卫·罗森伯格正在店中。
看见一身藏青色西装打扮的淮闵与穿白色衬衫底下一条水蓝色真丝及膝裙子的少女一同走进药房,大卫眯了眯眼睛。
当日这两人一起来的时候,并非不狼狈的,淮闵抱着少女,惊慌失措,而少女——头发粘腻在额上,脸色苍白,全看不出一点风致来。
可是此时此刻,少女头发梳得整整齐齐,并不像外间时髦的女青年,剪一点点刘海出来,并烫成齐肩的大波浪,只是编成流光水滑的两条麻花辫子,一左一右搭在肩膊头上,发稍以水蓝色珠光丝带系着水晶珠子,映着少女珍珠般白润细致的面孔,精致且素雅。
“罗森伯格先生,我与明珍今天冒昧登门,只为感谢你前几日的助人为乐。”淮闵将明珍的手挽在自己的臂弯中。
“啊——不用不用。”大卫笑着摆了摆手,“日行一善,可入天堂,我只是遵循了教旨而已。”
淮闵也不就此再多说什么,反而很感兴趣地环视药房,“罗森伯格先生来中国开西药房,却不晓得对中医有什么了解?”
大卫·罗森伯格的深邃绿眼明光流过,“哦?先生对西医和中医有研究?”
淮闵迎上罗森伯格的眼光,“研究不敢说,体悟倒是有一些。”
“请教了。”大卫·罗森伯格将淮闵和明珍延请到店内的沙发上落座。
“中医讲究调理,哪怕病入膏肓,用药也是循序渐进。西医讲究切除,一旦身染沉疴,便主张一刀将之割去。”淮闵似笑非笑地看着罗森伯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