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退了房,取回保证金送回给柳家绸布店的掌柜的,然后驱车回到徽州城。
殊良自同母亲回家去了。
留下舒氏,轻轻叹息,摸了摸外孙女的头顶,“以后碰见这种事,哪怕晚一天送货款,也要先把人带回来,知道了吗?”
明珍默默点头。
烽火将燃(4)
转天,纪老太爷的寿辰结束,城中多了一项谈资。
纪家在城西大牌楼下头布粥送衣,给要饭的乞丐和穷得要卖儿卖女的老百姓。
市长同夫人一起前去贺寿,送了一株尺高红珊瑚树,祝老爷子福如东海。
张督军派夫人前去,送了一箱子东珠,说是磨成粉喝了,可以延年益寿。
叶大帅偕同长子同幺儿前往,送的是一匣子珍稀药材,愿老爷子福泰安康。
连日本人都送了礼,据说是一幅卷轴,只是里头画的东西不得老爷子的欢心,竟然是一只乌龟。不过有知道东洋人礼节的,说乌龟在东洋人眼里,代表长命百岁,所以其实是祝纪老太爷长寿的意思,老太爷也就宽心了。
那徽班里的头牌真叫一个美,嗓音柔媚,身段婉转,举手投足,真正是满堂叫好。
听说警察局局长当晚就把班子里的一个青衣给带回去了。
哪儿呀,是班子里的一个小花旦才对。
怎么连日本人都紧着讨好纪老爷啊?有人小声问。
你外地来的吧?连这个都不晓得?便有人不屑地瞟一眼过去。
纪家开的是什么?开的是药厂,徽州半数以上的药房,都从他们纪家的药厂进货。顶好的止痛膏药伤药仁丹,小孩儿用的保赤丸正气水,伤风感冒吃的药片儿,都是他们纪家生产的。好多药都是他们纪家的独门秘方。还有那磺片啊红汞啊纱布绷带啊,更是不消提了。日本人能不笼络着么?别说日本人,张督军的部队,叶大帅的部队,哪一方不是得靠纪家供的药给军队?更有人是百晓生。
明珍随外公柳直巡店,一路走,一路能听见类似这样的议论。
柳直握住明珍的手,紧了紧。
他们柳家近几年越发低调,家里便未做过大宴宾朋的酒席。无论是柳直自己的生日,还是明珍的生日,仅仅是自家人围着两张桌子,便算是庆祝了。
“以后,远着点殊良罢。”柳直轻轻对明珍说。
明珍点了点头,她知道自己昨天做事思虑不周,有欠妥当,恐怕要留人口舌。
“再过两年,你十六岁,就把你和世钊的婚事办了罢,明珍。”柳直忽然对沉静的明珍说。
明珍倏忽抬头,望向外祖父。
刹那间明珍意识到,外公老了,两鬓已然全白,腰背也远不如以前挺直,仿佛有一座无形的大山压在老人的肩膀上,使得他无比疲惫。
“好的,外公。”明珍轻声答应下来。
“乖。”柳直拍拍明珍的肩膀。
晚些时候,世钊来见明珍。
世钊已经长高长大,十六的少年有着宽厚的肩膀,乌黑浓密的头发,一双长而直的眉毛,眼睛炯炯有神,直鼻,厚薄适中的嘴唇,英俊无匹。
明珍正同小外婆舒氏一起算帐,将整个三月里的收入支出和税款相加减,然后才能得出一个月的净收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