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准确时间,纪然放下手机,脱掉风衣,走到厨房,打开冰箱门,里面食材不多,大多是速冻食品和各类方便面,甚至还有两瓶老干妈,其中一瓶已经吃去大半,无一例外保质期很长。很少见绿叶菜,土豆两个,胡萝卜三根,外加一把豆角,以及一块冻得邦邦硬的五花肉。晚上不宜吃一些刺激性的食物,对胃不好。这样想着,纪然从冷冻层拎出一小袋小米,打算做个养胃小米粥,再带上两个土豆一根胡萝卜,准备焯水拌个小凉菜。纪然把五花肉放冷藏层解冻,希望第二天有空做个豆角焖面。她很喜欢季爸爸的豆角焖面,热腾腾一出锅,香味三里外都闻得见。纪家厨房不怎么用,器材和调味料倒是一应俱全,灶台旁边还有一个电磁炉,都拾掇得干干净净。先刷洗电饭煲的内胆,简单淘洗一下小米,加一定比例的水,按下煮饭键。煮小米粥的同时,纪然没找到削皮器,只能用菜刀小心翼翼地把土豆和胡萝卜削皮,擦丝器倒是好找,纪然一边擦丝,顺便在电磁炉上坐上一锅水。纪然的厨艺是季爸爸教的,当时已经结束求医,回了老家,季妈妈要上班,季爸爸卧病在床,由于背部的大面积烧伤不敢起身,纪然饿得不行,又害怕用煤气,季爸爸便用口述的方式,指导纪然用电磁炉做菜。等季爸爸能下地,厨房就不属于季家剩下那两位女士了。土豆丝冲洗到没有淀粉,混着胡萝卜丝在滚烫的热水中焯至断生,迅速捞起来过凉水,这样拌出来的凉菜才能脆生生的。纪然随便找个了盆,加入一应调味料,想到冰箱里剩的小半瓶老干妈,猜测纪父和纪大哥应当能吃辣,便加了勺老干妈增加辣味,最后从架子上拿出一个瓷碟,将拌好的土豆丝堆成一个冒尖尖的小山。刷了厨具,拾掇好垃圾,将使用过的调料归位,纪然伸了个懒腰,用纱网把土豆丝盖起来。电饭煲中的小米粥初现香味,倒计时归零后会自动跳转保温。忙完一通,纪然有些犯困,仔细检查没有遗漏后,上楼休息。她打开中央空调,没有关客厅的灯。十二点零五,纪家父子准时到达锦华园。黑沉沉的天幕下,客厅灯亮如昼,仿佛在迎接晚归的游人。火急火燎的纪父放缓脚步,心脏重重一跳。很久了,已经很久没有灯在等待他回家,久到当他站在家门口时,还疑惑是不是走错地方。随之,他眉头微蹙,立刻猜出灯是谁留的,心疼道:“这么晚,然然还没睡吗?”这个年纪的小孩熬夜怎么成!纪大哥开门,迎面撞入暖烘烘的空气中,亮堂堂的客厅里并没有人影,只有没来得及收拾的卡其色风衣静悄悄躺在沙发上,无声诉说这栋曾经冷冰冰的别墅到底改变了什么。然后,他们齐齐闻到了不属于这个家的香气。米粥的香气。纪父连拖鞋都没换,大步走向厨房,他看见亮着保温灯的电饭煲,纪父的手不受控制一般轻轻颤抖起来,他拔掉电源,打开电饭煲,小米特有的醇糯香气慢慢悠悠飘散开来,转瞬间弥漫至整个客厅。纪大哥脚步一顿,小米粥绵软柔和并不具备侵略性的香气盈盈绕在鼻间,品尝过无数山珍海味珍馐佳肴的他,久违地在平凡又普通的小米粥前,深深嗅了一口。如同在幼时,每到饭点,他迈着小短腿,追寻着丝丝食物的香气,张开双臂,深深陷在名叫“母亲”的人的臂弯。那是任何大厨都无法做出的味道。他们总是习惯忙于工作,也习惯回家后面对黑暗,然而他们忘了,纪然的前十六年,不管什么时候回家,总会有一盏灯在等她。自责溢满心头。纪父沉默地拿出两个碗,如同每一个和谐家庭的父亲一样将粥填满,抽出两双筷子放在餐桌上。十一月的夜晚天气寒凉,碗中白色的蒸汽带来的温暖比夏天还要炙热。纪大哥上楼,在纪然门前看了看,从黑漆漆的门缝中确认纪然已经入睡后,脚步轻缓地下楼,小声说道:“睡了。”餐桌中央,纪大哥拿起纱网,看到了一碟凉拌土豆丝。大约是时间长了,小山的尖尖塌下去,橘红的胡萝卜丝点缀在土豆丝中,全天下的菜品都没有它漂亮。纪父一口粥下肚,明明吃过晚饭的胃饥肠辘辘起来,他夹起一筷子土豆丝填到嘴中,清脆可口,咸淡适中,有着他喜欢的老干妈的辣味。他想起妻子还在的时候,能慰藉疲惫的,不过一口热乎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