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常在财经频道出现的纪父后背绷直,眼中几乎溢满希冀,常年不苟言笑让他做不出和蔼又软乎乎的表情,只能尽力用眼神表达自己的满腔父爱。——据后来季然回忆,她亲爸只是感动了自己,实际上,当时纪董事长的表情不说跟慈祥一模一样,基本毫不相干,甚至截然相反。季然接过那条手帕。茫然吗?茫然吧。不管是季然还是纪长宁,亦或是纪家和季家,都将朝着更加未知的远方行走。如河流,如时光。滚滚向前,不可捉摸。一顿饭吃完,两家人已经有了心照不宣的默契,决定先让两个孩子搬家,等工作日尽快解决好户口问题。季然——现在应该叫纪然了。纪然东西少,方便收拾,于是大家决定先去季家。纪大哥的车空间不够,便向酒店借了一辆车并一位司机。季长宁看着车窗外愈发熟悉的道路和景致,在她下意识想要直行到达别墅区的时候,车头忽然一拐,进入城中村,她猛地转过头,只能看见高高生长的白蜡树林,以及已经枯黄落地的细长叶子,留下半秃的枝干,季长宁愣了一下,忽然意识到什么,深吸一口气:“这里……”通过坑坑洼洼的道路,司机踩下刹车,停在老旧的三层小楼前。季妈妈打开车门,没有听清楚季长宁的话,她声音中有掩饰不好的忐忑,怕女儿嫌弃环境太差,本能地拽拽衣角,问道:“宁宁?”季长宁压下心底的复杂,对季妈妈笑道:“哎,来了。”纪家的车也徐徐停下。跟在身后的纪父脚步微顿,不知为何愣住,直到被纪然戳了一下才回神。这个地方太熟悉了,城中村入口处往前再走不到两公里,越过特意修建起的树林和公园,是纪家现在居住的别墅区。就此划开两个世界。区区两公里啊。区区两公里。整整十六年。纪父觉得自己应该是老了,他忍不住想,若是他哪天上班时往这里看一眼,会不会看到纪然正背着书包,乖巧地在风中等待公交车。如果他看见了,一定能认出那张酷似妻子的脸。纪父满心沧桑,父爱爆棚,伸出大手摸摸纪然的头发,声音有些颤抖:“然然,这些年,你辛苦了。”纪然不明所以,一脸疑惑:“?”有一个可以遮风避雨的家,有学可以上,有什么可辛苦的?纪大哥默默翻了个白眼,知道自家老爹又在脑海里上演苦情剧,赶紧打断父女之间驴唇不对马嘴的交流,跟纪然悄悄说道:“他经常这样,不用管。”纪然:“……”三层小楼的楼道采光一般,季妈妈走在前面给季长宁介绍:“楼下是你大伯一家,晚上回来,到时候让你爸做顿饭,咱们好好聚聚。”趁着开门的功夫,季妈妈接着说:“你堂哥在外省读研,过年才放假,那时候就热闹了。”季长宁点点头表示记住。季家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收纳做得尤其好,空间内又干净又整洁,家里拖鞋不够,季爸爸便没有让换拖鞋。来到纪然的屋子,迎面就是一张三层书桌,第一层放常用的习题和书,第二层用名著和教辅资料塞得满满当当,第三层稀疏一点,在狭小的空间中看上去格外震撼人心。次卧太小,也就能容纳两个小姑娘自由转身,家长都去客厅喝茶聊天,唯独季长宁留下帮忙。纪然拖出许久不用的行李箱和编织袋,拍拍上面的灰尘,又蹲下来用湿巾擦拭一遍,听到头顶上有人问:“介意我把书整理一下吗?”“谢谢,”纪然抬头,知道对方是想帮自己收拾,说道,“麻烦你了。”季长宁目测一下书架三层的高度,踮起脚尖,先把最高层的书拿下来,一边回答道:“没事,不麻烦。”第三层的书很杂,有武侠小说,有几本计算机专业的旧教材,还有几本基础医学的科普书,季长宁“嘶”了一下,其中竟然有一本人体解剖的书,封面颇为吓人,除此之外,季长宁还发现两本全英文的期刊,名称有些熟悉。扒拉一下记忆,季长宁从当医生的小姨那里似乎看到过类似的期刊,貌似是叫《柳叶刀》?季长宁情不自禁问出口:“你以后想学医?”“嗯?有一点吧,计算机也不错……”纪然打开衣柜,她衣物不多,其中有一半是季妈妈用旧衣服改的,不同于市面上常见的款式,格外别致。纪然把衣服叠起来,沉默一瞬,她之前想过学烧伤修复,理由繁多,一开始不过是很小的时候,听见爸爸去应聘,结果因为脸部疤痕被拒绝,而深夜偷偷在洗手间中压抑地哭泣。纪然手下不停,乱七八糟想了许多片段,这两天的事情打断了她对于前半生的规划,让她有一点不知所措,便说道:“高考还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