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州出来这些灾民,对于沿途各县的长官来说,就像个解不开的死结——灾民会闹事,灾民会抢劫,灾民会把县里的存粮全部吃光,灾民在你的辖区内死太多朝廷会追究责任……有人想开仓放粮赈灾,可朝廷无令,他们承担不起自作主张的后果。早先调走赈灾的粮食显然也没有起到应有的作用,易州的灾民走出了易州不说,人们放眼望去,只能看见饿殍遍野。这赈灾赈灾,赈得灾民跑到眼皮子底下来了不说,还都给饿死了。师爷和陈安对视了一眼,两人眼中都是满满的无奈。从收到平遥城的消息之后,他们便没能再睡个安稳觉。左思右想之下,虽有善心却没那个舍己救人觉悟的陈安最终决定,关闭城门,保住这一城的百姓也保住他自己的小命,至于乌纱帽什么的,他已经不奢求了。一晚上的谈话仍旧和之前几天一样,讨论,争执,纠结,最后却只能无疾而终。“罢了,走一步看一步吧。”县令大人以这句话作为了今晚谈话的结束语。师爷满脸无奈的拱了拱手,就准备转身离去。眼角余光却突然瞥见有黑影一闪而过,定睛看去时才发现,这屋里无声无息的竟多了两个人出来。“你们是何人?竟敢私闯县衙!”陈安当这县令也七八年了,一开口倒也有几分威严。确定双脚已着陆的江玖,立刻轻轻的挣了挣,凌九自然察觉了,便也从善如流的放下了拎着对方腰带的手。尽量遗忘自己是被人拎鸡仔似地拎了一路的事实,江玖首先从袖子里掏出自己的印鉴亮了亮,然后才道:“本官是奉大长公主殿下命令,押运灾银前往易州赈灾的。今日路过宁安,却见灾民围城,城门紧闭,不知贵县可否给本官个解释?”江玖官阶不过六品,在京城连个渣都算不上。不过出了京城,面对着比她官阶还低的七品县令,她还是能找到些优越感的。果然,陈安在看了印鉴之后态度改变了很多,连忙拱手行了礼不说,还将之前与师爷的对话再说了一遍。他倒不是如何的信任江玖,只是权当死马当作活马医了,况且那些话本也没什么值得隐瞒的。江玖听得一皱眉,对这番话却是没觉得有什么意外的。想了想道:“那贵县不若听从师爷的建议,先在城外搭个粥棚施粥。好歹城外那些都是人命,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去死吧。”陈安明显犹豫:“可……”没有朝廷的政令,不能开仓放粮啊。没等陈安说完,一面金晃晃的令牌便出现在了他的眼前,晃得他眼前一晕。“大长公主殿下有令,事关易州灾情,可便宜行事。”面瘫的声音冷冰冰的,和她那张脸一样带着不近人情的气息。不过此时此刻听在陈安的耳朵里,却是如同天籁之音一般悦耳。江玖羡慕的看了一眼传说中的金牌,收回目光时对着陈安,终于问出了心底最大的疑惑:“易州不是已经开仓放粮了吗?为何还会有如此多的灾民出现在这里?”陈安本来正高兴呢,闻言却不免叹了口气。沉默半晌后,才豁出去般的道:“还不是因为安阳王。”还要继续前进吗“噼啪”的轻响,在宁静的夜晚中格外响亮。江玖随手往面前的火堆中丢了根树枝,盯着眼前跳动的火焰看了片刻,然后抬眼偷偷的看着对面闭目养神的凌九。犹豫了片刻,她才压低声音问道:“阿九,那个安阳王……是谁啊?”凌九抬头看了江玖一眼,面上仍旧没什么表情,眼里却透着两分笑意。江玖被这人无声的调笑弄得红了脸,却不得不承认自己的无知。今晚凌九带着她飞檐走壁的去了宁安城的县衙,也成功的见到了宁安县令,更成功的从宁安县令嘴里问到了想要问的……好吧,只是凌九问到了她想要问的。陈安似乎有些忌惮,只说了安阳王的名号,不过凌九显然是听懂了什么的。只是听懂了的也就仅限凌九一人而已,无知的小江大人可是到现在还迷糊着呢。旁的不说,就连这安阳王究竟是什么人,她也是不清楚的。当时不愿意暴露自己的无知,所以江玖虽然满脑袋的问号,却也不曾多说什么。现下两人回来了,自觉已经和凌九混熟了的江玖,也就毫无顾忌的开始展现自己的无知了。好在凌九还是很给面子的,只是拿眼神取笑了下江玖,她便开口解释道:“安阳王楚祁,论辈分,当是陛下的叔祖父,封地易州安阳。”凌九说着顿了顿,若有似无的瞥了江玖一眼,继续道:“安阳王为人刚愎自用,性喜骄奢,时有贪墨之举,不敬之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