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进入了梦境。
梦一开始像是柔软的云,像是丝绸滑过肌肤的触觉,像是微风拂过细微的花朵。慢慢地,梦又从这种虚幻中脱离,画面渐渐变得清晰。
眼前是枯黄的深秋,荒草萋萋,虫鸣挣扎哀婉,覆盖着薑黄色茅草的房屋上飘起青烟。一株高大的银杏树顏色金黄,叶子把满地都铺成了璀璨的金,炸着两个揪揪的布衣小童骑在牛上,铃声清脆。
余缺看见自己踩过这一地的银杏叶,保持着和周围稀稀落落的村民的距离,不急不缓地走到村头最末的那处人家,跨过门槛时,被门口的大狗嗅了嗅。
哦,差点忘了,这时候大黄跟他还没这么熟。
心里想着这一句,视线再度随着脚步往里去,穿过堂屋,桌面上缺了个口的碗里堆着两个顏色不怎么好看的饃饃,他停了片刻,腹中的飢饿突然涌上,他差点用手去抓。
但他只迟疑了一会儿,还是选择穿过堂屋,走到了后院。
看见熟悉的身影,余缺下意识地想叫一声「姐」,但实际上什么声音都没发出来,他像是被束缚在了身体里,只能当个看客。
余珍背对着他,身上是洗到发白的粗布衣衫,她蹲在地上,正在用力的砸着什么。余缺视线游移,终於缓慢地落到了地面上。
是一双随着重击在颤动的脚。
又是「砰砰」两声,余珍突然停住动作,转过头来。她眼神森寒,从胸口到脸颊,全是喷溅状的血液。视线再次下移,这次,他终於看见了,被砸的是个同样穿粗布衣裳的男人。
握在余珍手里的是块青石,粘腻地血液从石头上滴落下来,她已经将地上这个男人的脑袋砸得凹了进去。
那是她父亲。
她杀了自己父亲,手里拿着石头,眼中还有未褪去的杀意,看向了现场的唯一外来者——八岁的余缺。
现场好像很安静,诡异的安静。
余缺随着身体的视线,望向了不远处的枯井,接着又看向余珍。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很平静的、没有丝毫恐惧的声音:「可以扔进那里。」小小的手指向了枯井。
此时的余珍脸上还有几分未褪的稚气,染了血,笑起来有点令人胆寒:「你不害怕?」
余缺感知到自己在摇头:「我杀过很多人。」不然活不到现在。
余珍笑了,随手抹了把脸上的血:「小骗子,你才几岁啊?!」
余缺歪头看她:「八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