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诀陵说着说着便化去了平日里对季徯秩虚情假意端着的几分敬意。
“人家给我递帖可不止一回,我怎好次次都推了?”季徯秩道,“况且那些个公子对我有什么心思还是您告诉我的,我对他们陌生得很,自然不知他们……可二爷又凭什么叫我相信呢?我总得亲眼瞧瞧,才能了解个真切。”
“这下瞧着了罢?可信了我了么?”宋诀陵道,“你既无心男风,朝他们抛什么媚眼?”
“我是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季徯秩抿唇笑得很乖,“如若他们真有那般心思,我就是杵那不动,他们都能从我身上咂摸出万种滋味来。——怎么?二爷也咬了钩吗?”
“我若对你有意,你现在还能衣冠齐整地待在这儿?”宋诀陵用指轻轻刮过他的耳垂,“怎么着都得歇我屋里好几回了罢?”
“不对罢?如若二爷真起了那歹心,”季徯秩攥住宋诀陵那不安分的手,“恐怕您的玉颜早就被我毁了啊!亲一下,一巴掌。要再过分点,那二爷这张脸呐,该变什么样儿了呢?”
宋诀陵哼唧一声:“侯爷舍得?”
“舍得啊,怎么舍不得。”季徯秩笑道,“再好看的皮囊,不是自个儿的,瞧多了都只会犯嫉妒。”
“我同侯爷不一样啊,我看见侯爷这般好看的,只想着要逮住锁起来,瞧一辈子。”宋诀陵说。
季徯秩乐起来:“就说您适合养条狗。”
“今儿在席上没扒拉几口饭罢?”宋诀陵关切道,“不如来宋府坐坐,我叫下人做几道鼎州菜给你尝?”
“二爷,讨厌一个人,合该离得远些,不要总凑到人跟前,像只求欢不得的……”季徯秩用折扇顶了他的下颌,笑吟吟,“狗。”
宋诀陵也笑:“不过同史迟风吃了一顿饭,这就学会骂人了?”
“早便会了。”季徯秩道,“没敢往二爷身上使罢了。今儿二爷占了我便宜,正是理亏时候,我略微试一试,尝尝鲜,明日便又缩起爪子过日子了!”
“为的是日后神不知鬼不觉地再狠狠给我剜上一爪罢?”宋诀陵道,“你在陛下跟前给我进了什么美言?要你心愧到在我跟前缩爪?”
“我心甘情愿,哪有什么缘由。”季徯秩气定神闲地展扇来摇。
宋诀陵伸手拦了他的扇,不叫他再摇:“侯爷那嘴不是个钝器,生得牙尖嘴利的,何必让我三分?”
“我敬……”季徯秩敛去面上轻浮笑,眼里勾人的东西顷刻便一并消散,他平静地与宋诀陵在那人头攒动的闹市街头对视,“敬令尊囿于金玉笼,不变以一挡千的破天威;敬你陷于销金窟,不改卷席而葬的凌云志。”
人潮将二人冲散了,可他们还是望着彼此,哪怕隔着无数道墙,别人的,自个儿的……
宋诀陵在那季徯秩眼波中窥见了一只深宫雀。
季徯秩是皇帝的刀,哭笑不由己,吞着爱恨,品着泪笑。他自幼离家入京,孤身作刃,魏家是他唯一的依靠,巍弘帝也曾是他的渡口。深宫雀不知苍穹广,四方宫墙是他的独一的巢。
季徯秩在宋诀陵那对眸子中望断宋诀陵的来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