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像是思考了几秒,才说:“我托我表哥找的医生有回音了,过几天陪你参加完活动,我们可以过去一趟。” 她声音很轻,像是试探,又像是期待:“你最近,有没有想什么?” 有风拂进来,吹打着露台窗,发出细微的声响。 林沉的视线停留在廊尾,不知在思考什么。 丛嘉以为他没听清,又问了一遍:“有想起什么吗?” 林沉对上丛嘉的眼睛,顿了几秒,别开眼。 “有一点,”对着那双眼睛说谎是很难的事,林沉做不到。 “想起来什么了?” 丛嘉语速很快,声音比平时更轻,像是在期待,又像是在紧张什么。 林沉抿着唇,突然想,在结婚那天的宣誓,她是不是以这样的语气说“我愿意”。 刚刚早餐坏掉的豆浆好像还残留在他的胃里,泛起浓烈,沉重,难以言喻的酸意。 他感到丛嘉亮晶晶的眼睛正在注视着自己,才说:“没什么。” 而后垂下眼,声音低下去:“一点无关紧要的事。” “有一点是一点。”丛嘉叹了口气,显得有些担忧,不过很快又振作起来,笑着说:“你也别太担心,看起来是要好转了,过几天听听医生怎么说吧!” 林沉没再说话,丛嘉感觉他似乎是对恢复记忆不抱希望。 他们顺着楼梯往下走,还未走到客厅,就听到周回雪的声音,娇娇的,像撒娇一样:“阿姨~为什么你们这的西瓜就特别好吃呢?” “都是拿山泉水沁过的。”王阿姨听起来很受用,声音里带着笑意:“嘉嘉和她妈妈都爱这么吃,跟放冰箱里不一样。” 王阿姨似乎听到了脚步声,转头招呼林沉和丛嘉吃西瓜。 周回雪见林沉也在,顿时拘谨起来,对着丛嘉说:“昨天喝太多了,早上起来才想到,我们之前不是约了去看我姑妈吗?要不现在去?” 周回雪的姑妈周映是一个知名画家,也是丛嘉小时候学画的启蒙老师。 周映带的学生不多,最用心的就是自己的侄女周回雪,可惜周回雪对画画兴趣不大,倒是丛嘉如今小有成就。 今年丛嘉新出的作品集,周映还专门为她写了推荐语。 丛嘉前几天从周回雪那知道周映动了场小手术,就约了今天去看望,但这几天因为林沉的事,有些忙忘了。 丛嘉看了眼时间,说:“那现在出发吧。” “还是等等。”周回雪又吃了口瓜:“再坐个十几分钟吧,太早去我姑妈还没做饭,看到我们要留饭就不好了。” 她皱了皱鼻子:“她做饭可难吃了。” 丛嘉被她逗笑了,转头对林沉说:“我去看看老师,下午三点之前回来,陪你去公司。” 这时家里的另一个保姆上来说复健师来了,正在楼下等林沉。 林沉和丛嘉说了“好”,又对周回雪礼貌地点了下头,跟着保姆离开了。 走到楼梯转角处,他依稀听到周回雪带着笑意的声音:“哟,嘉嘉,你是在和他报备行程吗?” 很奇怪,林沉站着的位置并没有晒到太阳,他却觉得耳朵升点热意,刚刚那些烦闷与不快好像很快消散了。 周映的家并不远,坐车二十分钟,就在丛嘉以前就读的崇德附近。 那是一座装修非常精致的花园洋房,清水红砖的外立面,木质栅栏围成的小花园里种着各色花朵。 丛嘉看到其中有几株郁金香,脚步微微停滞。 “怎么了?想起昨晚给我们送花了?真可惜,这次没有翡翠链。”周回雪调侃。 丛嘉白了她一眼,正想说点什么,周映就开了门招呼他们进去。 动了场小手术对周映来说影响不大,她看起来依旧神采奕奕,对着丛嘉说:“作品集质量非常高,我画室里好几个学生都买来收藏了。” 她拉着丛嘉说了好一会儿画,又问过丛嘉之后的打算,才说:“怎么不见你带你先生来我这坐坐,除了婚礼时候见了一面,我都没怎么见过他,哦不对,在电视里倒是还见过一次,是什么采访吧。” 林沉参加的采访很少,丛嘉很快地联想到自己车祸前梦到的那场。 恍然间,她想起在采访的最后林沉垂着眼,说“我结婚了”时的样子,沉着而冷静,仿佛在宣告一件十分平常且微不足道的事。 那个和丛嘉结婚的林沉,似乎一直是一个缺乏情绪的人,他沉默,寡言且刻板,极少笑,像是只输入了工作程序的机器人。 但自从林沉失忆之后,好像不再像之前那样无波无澜了,尽管始终保持淡漠的性格底色,但丛嘉有时能敏锐地感受到他的情绪,愉悦,烦闷,失落,或是害羞? 丛嘉忍不住开始回想,高中时候的林沉是什么样的呢? 在走出周映的小洋房时,她忍不住对周回雪问出了这个问题。 周回雪挽着丛嘉的手,有些惊讶地看她:“你怎么问我?和他同班的不是你吗?” “是啊,但每个人的看法都不同嘛,我想听听别人的。” 夏日的太阳很明媚,她们漫步在林荫道上,脚下是仿佛被树叶裁剪过的细碎阳光。 周回雪思考了片刻,说:“嗯大概是长得好看,话很少,但成绩很好?我记得他一直是全校第一来着。” “你觉得。”丛嘉顿了一下,似乎在努力纠正一个奇怪的措辞,但最终失败了。 她说:“你觉得,他高中的时候会害羞吗?” “不会。”周回雪说:“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