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皇叔没在主位上坐,等我们都坐下了,才在我们之间挤出一个位置坐下。他很喜欢和我们混在一起。这时领头的抱着琵琶的姑娘走出来,用软糯的南音问小皇叔要听什么曲子。小皇叔想推给我们来点,但是想想还是得在我们面前树立起长辈的威信来,正了正衣襟,道:“先来一首《采莲曲》。”其实我们根本不在乎听什么曲子,我们在乎的是橘子甜不甜,还有中午小皇叔留不留我们一起吃饭。就在乐师采了一曲的莲子时,我们已经动手剥了好几个橘子了。碰见酸的就借此来显示自己的友爱,全部丢给朋友们吃,遇见甜的便根本看不见自己身边还坐着朋友。小皇叔也反应过来,我们根本没在听曲子,挥挥手就让他们下去了。对着我们一群不动赏乐的俗人弹琴,实在是委屈了乐师们,倒不如让他们落个清闲。小皇叔自己也拿了个橘子慢慢地剥,笑呵呵地说道:“照你们这个吃法,我都能把橘子皮装好几筐买给药材店赚几个钱来花了。”我们都不说话,他就对我说:“你在宫里没能吃着橘子?又不是什么稀罕东西?”“是稀罕东西。”我点头,“今年冬天又冷,有的船动不了,一船就运那么一点儿橘子,民间采买不着,宫里采买的全都送到诸位大臣家去了,只皇祖母那儿留了一盘子。宋清平倒是拿了一盘子给我尝鲜,皇姊看见就拿去吃了,这个冬日我还没尝过。”小皇叔笑道:“谁相信呢?你吃不上橘子。”他说话从来很不避忌讳,想到什么就随口说出来了:“若那时候我做了皇帝,那你就给我做儿子,哪里还会落到冬日里吃不上橘子的地步?”“你若当了皇帝,恐怕就与皇爷爷一模一样。”据史官说,皇爷爷是个狗屁昏君。“是啊,所以我才不干呢,累死累活干了一辈子,还留了个骂名。若你皇爷爷还在世,哪里轮得到史官记事来骂他?”方才我们这一番话得罪了不知道多少人,就是在座的人也不知道得罪了几个。头一个就是沈清净,小皇叔当着他的面说要别人给他当儿子,他再不喜欢小皇叔也得生他的气。一个是沈林薄,他想当太子,当了太子自然也就要做皇帝。可小皇叔说自己就不当皇帝,免得遭骂,这也就得罪了他。可见就算我愿意给小皇叔做儿子,沈林薄也肯定不愿意。还有一个是宋清平,他过了年要去史馆修史,小皇叔偏生又说那些史官的坏话。所以小皇叔压根就不能够当皇帝,他若是当了皇帝,指不定哪一日就把朝中所有人都给气走了。但他是全然不觉的,过了一会儿又说:“我那儿还囤了一些烟火,到时候过年了,你们全过来玩儿。”等我们在小皇叔府上闹了一日,启程回去时已经不早了,在宫门前又看见那个身披甲胄的人,他这回倒是没有骑着骏马了,只是牵着马慢慢地往外走,看来还真是进宫去向父皇述职的。不过这人的述职时候实在有些奇怪,大臣们在这时候早就得了假回府窝着去了,就是宋丞相这几日也都在家,哪里有挑这个时候进京述职的?许是军情紧急罢,我笑自己还没被派去吏部或兵部,倒是操心起朝堂上的事情。====回去时殿内已经点了灯,魏檐坐在里边喝着茶等我,见我进来便站起来打揖,他总是很客气。“你怎么有闲时从九原过来?”我是随便挑地儿坐下的,倒是坐在他的下首,自个儿没察觉,倒是惹得魏檐面上不大自在,我只好又换了位置去坐。等我坐定了,他才说:“我跟着九原采买东西的车队来的。义父说前几日公子们走得急,骑在马上又不便带东西,就没送什么东西给公子们,今日正好有车队进城来,让我送两坛子院子里桂花酿的蜜,掺酒喝不容易喝醉。还有山上猎人打的山货,也给太子殿下送来。”不等我道谢,他又从随身带的包袱里拿出一个小小的瓷盘子来,道:“这是上回朝阳公主送雪用的盘子,这种东西不好落在我们这种人手上,我就送回来了,还须劳烦太子殿下送还公主。”我摆手:“她从来不记得自己房里摆了什么东西,说不定这个盘子还是她在我房里随手拿的。你要是不喜欢,随手拿去燕都城哪个当铺换点笔墨钱也行。”魏檐拿着盘子,进退不是,我又说:“你不拿着,我就拿去当铺当了,这盘子也比不上寻常的盘子值钱。你出了燕都往南边走些,有一个静水窑,就是那儿的东西。”魏檐将盘子翻过来看,盘底果然有红的隶体静水窑三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