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方!”
他大声呼喊,仿佛迷雾中的旅人在寻找方向。从孩童到少年,赵政的声音变了一些,更加清冽、凌厉、坚定,像地底涌出的泠泠清泉。
虽然子方速度极快,但还是听到了这声呼唤,疑惑地停下来。
莫名的熟悉感。
消失的四年
“你就这么不想见到我吗?为什么要这样躲我?”
赵政迅速跟了上来,无数问题在脑海中迸发,他上前一步去问,子方却犹疑地往后退,显得不知所措。
惊喜、疑惑、悲痛、伤感……种种感情一时之间混杂在一起,几乎要淹没他,仅仅保持冷静和清醒就要耗费他所有心力。
或许是对方表现出来的情感过于浓稠,质问又太过理所当然,子方一时之间无法分析,对方少年模样,虽然穿着平常的衣服,但周身气质卓然,不像普通人。
他回忆了一下,这一年自己应该没有接触过这号人,于是他试探着问了句:“请问,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像是突然被人破了一盆冷水,赵政伸手抓住了他的肩膀:“你说什么?”
子方摇了摇头,“你以前认识我吗?不瞒你说,我可能……失忆了,我忘了自己以前的所有事情,只记得自己的名字。”
闷头一棒袭来,赵政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放开子方,机械般重复了一遍:“失忆?”
子方上上下下打量着面前的少年,还绕着他转了一圈,突然从身旁勾住了他的脖子,玩笑般说道:“嘿,我觉得你看着好像蛮眼熟的,你叫什么名字?咱俩是不是以前认识?是好朋友吗?你知道我以前是做什么的吗?”
“你真的全都忘了?”
赵政被他一连串的问题和突如其来的亲昵弄得摸不着头脑,月隐暗浓,他凑上前仔细盯着子方,还捏了下他的脸,和记忆中几乎一模一样——可是好像又有哪里不一样,“你真的是子方吗?”
“我只记得这个名字了。”子方一脸无奈,“真的很奇怪,我什么都想不起来,醒来的地方也没有一个人认识我,不过如果我和你记忆中的子方长得一样,那他是什么人啊?”
两人都有一箩筐的话要问,然而被丢下的姚大人此刻正带着侍从们赶来,他气喘吁吁地跑到两人跟前,就看到两位勾肩搭背、似乎亲密无间的样子,姚大人大为震惊,咽下了要脱口而出的“大王”,换了一个称谓:“公子!”
赵政皱着眉,子方却认出了这位秦使:“你是不久前来过相府的秦使?我正想去找你,原来你们是一起的?公子……原来你是秦国的公子吗?”
姚贾:“?”
您要去找我,我这么不知道?
“你为什么要去找姚贾?”赵政一脸疑惑,“你不是什么都不记得了吗?况且你以前根本不认识他。”
“这事说来话长,我刚开始……”
“……我说公子,要不咱们回去再说?”姚贾像是吃了黄连,大着胆子提醒两位:“现在夜深人静的,您两位跑到城门附近了都,万一有守卫来夜巡就不好解释了。”
两人对视了一下,赵政下令道:“你们先去馆舍,不用等我,我还有事情要办。”
“可是您的安全……”
“同样的话还用我说第二遍吗?”
子方看了赵政一眼,也开口道:“这位大人不用担心,你们公子跟着我不会有事,我还有事情要问他呢。”
姚贾还想再劝,一抬头,两个活祖宗转眼间就飞一样地不见了。
就像多年前的一次夜游,不过不是趴在子方的背上,两人并肩而行,子方似乎对这里十分熟悉,拉着赵政在一处屋顶上站定。
“这里是一片荒废不久的民居,周围不会有什么人,很安全。”
子方坐在屋脊上,脚下的砖瓦漏了几块,屋前荒草丛生,寂静的夜里,甚至可以听到不知名野兽的鸣叫声。
他拍拍身旁的位置,“现在我们可以好好聊啦,说起来我真的很好奇,我以前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不过赵政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见他继续说:“把我捡回来的人不认识我,到临淄以后,不管是高官贵人还是贩夫走卒,一年的时间,遇到数不清的人,竟然没有一个认识我或者至少是熟悉我的人,直到前阵子看到了你身边的那位秦使,我才终于发现了可能认识我的第一个人,没想到又被拦住了,唉——”
“一年?你一年前才来临淄吗?”赵政敏锐地发现了问题,那子方离开后的三年都在哪里呢?
“是啊,说起来也算我幸运,被秦国来的商队搭救,据说我当时躺在荒郊野岭的草丛里,身上穿着类似秦国士兵的战甲,还受了重伤,所以怀疑我是逃兵,或者秦国派来的间谍之类的,”子方摊手,“可是我真的一点儿也不记得了,有时候回忆起一些残影,可是想起来又觉得很痛苦,浑身上下都难受得不行。”
赵政怔了一下,一年前,穿着秦国士兵的衣服——这不可能,如果子方在那三年还留在秦国,甚至当了士兵,那他不可能不知道,而且子方当时宁愿冒着生命危险也不愿意继续打仗,怎么可能继续回去当兵呢?
而且四年了,子方的样子却没有多大变化,不,不会是这样……
一个堪称荒谬的想法划过脑海,可是赵政还没来得及继续思考,子方却又扔出了更多的信息:“而且说起来,连我自己都觉得我很……这么说,不可思议,我身体恢复的很快,当时明明觉得身体都要裂开了,可是休息了半天就好的差不多了;我也不记得读过什么书,但是很多事情自然而然地就出现在脑子里面了;还有你刚才也看到了,我跑的还蛮快的,要不是我听见你喊了我的名字,你根本追不上我,我都怀疑我是不是什么鬼怪变成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