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二姑娘说话毫不客气,朱柔清面色涨红,李云秀夹在中间左右为难。漕运总督新任江南,是临时调任,之前在山东做巡抚。刘姑娘的父亲升调江南前在山东做知府,是王总督的下属,两家是故交。
虽然泉州陈氏也是大族,可刘妙素远嫁却是事实。王瑾如为好姐妹抱不平,实在正常。而真论起来,王夫人携子女到金陵不过两月有余,李云秀和王瑾如也只见过两回,还是通过刘妙素牵的线。
亦安给亦宁使眼色,两人瞬时会意,亦宁对王瑾如道,“过些日子咱们一道去探探素姐儿,现在说这个也是无用。”亦宁亲祖父是阁臣,本身又是嫡出,她的话王二姑娘还是会听进去的。闻言冲着亦宁道,“那可说好了,改日咱们一起去看素姐儿。”说着便端起茶杯吃茶了。
也不知道李夫人有没有想到,她特意没有请刘家和陈家,就是为了面子上好看。却没想到,王二姑娘会为这个发作。
李夫人也不知的一点是,王二姑娘之所以如此,还是因为自家娘亲透露出想和朱家结亲的想法,这才是王瑾如在这个场合直指朱家人的重要原因。
“旁人都当他是个香饽饽,我偏不愿!要我和那种人在一起,还不如绞了头发做姑子去!”王瑾如平素性子如此,听闻亲娘透露出这点风声,已是怒火中烧,怎么还肯继续听下去。
眼见女儿要死要活,王夫人也不由暂时将此事放下,只管先料理眼前事务。对朱家公子一事,王夫人自有看法。虽是在议婚的当头惹出这种事,可朱家公子素日里的风闻却是不错的,要不然按察使也不会请应天巡抚做这个大媒。少年心性质朴,经此一事,也自有所悟。
况且自家大女儿嫁了京山伯家作世子夫人,虽然京山伯中规中矩不算出挑,但好歹也是世袭罔替的伯爵府邸。想给二女儿再寻摸一家又体面又有实惠的婚事,可着实让她为难。
可巧这时候朱家和刘家的婚事作罢,让王夫人看到机会。朱家是江南大族,朱公子的母亲又是掌家的宗妇,经此一事,自然会对后来的儿媳好之又好,恨不得供起来。届时捏着家私,再督促着丈夫读书上进,一个举人娘子是跑不了的。若真有幸登得龙门,又有自家做外援,十年之内,二女儿也是诰命夫人了。
而朱夫人来赴宴也是打着再给儿子相看的主意,朱家是几百年的大族,几代族人经营江南,家中豪富比之都中人家丝毫不差。要不是儿子犯糊涂,这会儿早就和按察使家结亲。刘按察使正是往上升的时候,和他家结亲百利而无一害。虽比不得总督、巡抚、布政使这样的人家,但也着实不差。如今亲家处成仇家,朱夫人未尝没有几分后悔。
而眼下能相看的人家里,朱夫人其实最中意布政使家的姑娘,有做祖父的阁臣,说不得能在内阁里更进一步。有做布政使的父亲,年年考评都是优,升迁指日可待。只是往日探过口风,陆夫人没有把唯一的女儿嫁到江南的意思,也只能作罢。这样想着,朱夫人看向王夫人的目光,不免有几分热切。
这厢李云秀和朱柔清好声好气,总算把人哄好了,不然一会儿夫人们移步水榭去听戏,转眼见自家姑娘红了眼,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朱柔清也知道自己这样不甚体面,忙对李云秀笑笑,解开腰上挂着的靶儿镜,又摸出一个脂粉匣子,自顾自补起妆来。
怪道都说朱家豪富,单看这靶儿镜就知道,虽是仿着前代的样子做的,嵌的却是西洋来的玻璃镜。背面还镶着好几块红蓝宝石。单做工便十分出挑,这一小面镜子的抛费,岂是寻常人家能负担得起的。
不多时又说说笑笑起来,方才沉默的各家庶女也露了笑颜。
贵女之间的话题不外乎胭脂水粉、首饰器物,谁也不会拿自家的那些管家事务去聊,这是夫人们的话题。
能来赴宴的,即使是庶女,也都穿金戴银,看起来十分体面。
不一会儿丫鬟们来说,水榭那边的戏片刻后开始,请诸位姑娘移步。
于是李云秀请各家姑娘往水榭那边的凉亭去,那里既能赏花,又可听戏。
落了座,清幽婉转的嗓音搁着水面传到凉亭,别有一番滋味。
“唱的是三元及第!”有懂的姑娘家一耳朵就听了出来。
“请的是惜香社!”也有眼力出众的姑娘,还没落座,就瞧了出来。
李夫人请的这些夫人里,有儿子的大半都是今年入场,不是秋闱就是考秀才,自然乐意听这个。李夫人也是投其所好,也有为自家的缘故。
夫人们坐的位置正好能看到姑娘家的一举一动,这也是李夫人有意为之。
一折戏还未唱完,李夫人就笑道,“当年听这出戏,还是舍弟中举之前,一晃这十来年就过去了。”李夫人话里并无多少回忆之情,几位夫人却也很捧场。
“是呀,没成想自家儿女都到了让人发愁的年纪。”说这话的人是王夫人,李夫人眼神微亮,她原本相中的是布政使家的女儿,请漕运总督的家眷不过是为了表示尊敬,毕竟两家不算太熟,谁知道人家有没有这个想法。
这会儿听着王夫人倒是有给自家女儿相看的意思,让李夫人心下一喜。王夫人也无法,女儿对朱家公子如此抗拒,少不得先相看其它人家。应天巡抚家的公子今年也要下场,据说还没相看人家,倒是不错的人选。
这群夫人们说着说着,便把话题转向凉亭里的姑娘们。
及至午膳时分,陆氏心里堵住一口气。
原因为何?这几位夫人问到亦真,一听是二房的女儿,先是问了句文妙真人的女儿,过后再不开口,实在让陆氏下不来台。
先前亦真及笄礼时各家夫人明明都很给面子,可陆氏一旦露出想给亦真相看的想法,各家夫人又唯恐避之不及。
在各家夫人看来,这明显是两回事。及笄礼是看在陆氏的面子,还有京城里的白阁老和陆太傅。真要到议婚的时候,谁家愿意娶了文妙真人的女儿回去?几位夫人是怕再出一个文妙真人。
错估形势让陆氏吃了闷亏,没想到文妙真人的事过去十几年,这些夫人倒是如数家珍。
等江宁知府沈夫人问起那个穿藕荷色衣裳的姑娘,陆氏眼底的笑意才又厚上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