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棣老爷子本身在这儿生活了三十多年,老婆孩子孙子全在这,虽然心有不满却也不想死。考虑到他对这附近的情况颇为了解,柳恣给他安了一个顾问的名头,继续发放一定的薪水,还允许他参与绝大部分的会议。老爷子连着三四天跟着开会,听得眉头直抽。虽然两地语言略有些差异,但听久了也能懂大概的意思。——这帮人到底是哪路神仙啊?还有,怎么这衙门里开会,这么多露胳膊露腿的女人混在里头?像话吗?根据广播,凡是想要留在扬州城的人,都必须去指定的地方进行户口登记。而登记过姓名、家庭的人,均会被别上一根曲别针以示区别。厉栾虽然同时在忙活两头的建设情况,也抽空过来看了一眼。人们畏惧又向往新的生活,大部分都还算配合。女人们虽然平时限制颇多,这时候也都换上了得体的衣服,出来进行登记。她们会用奇异的眼神看向那些短发又或者穿着随意的现代姑娘,又飞快的把视线移开,仿佛不小心看见了什么违礼的东西。由于设立的椅子颇高,她们在坐上去的时候,难免露出些许鞋子的侧影出来。于是问题就出来了——“这里的姑娘怎么……全都脚这么小?”郭棣跟着柳恣过来巡视,并不在意的随口答道:“女人要把脚裹得纤直且小,这是基本的规矩。”“裹——脚?”柳恣愣了一下:“什么意思?”“这有什么?除了要下地干活的农妇,其他人都这样。”郭棣并不明白他怎么反应这么大,摸了把胡子道:“这是妇道。”“你的意思是,她们的脚的大小全都被限制了,是人为造成这么小的?!”“……是啊?”郭棣的脸上一脸理所当然:“小才好看啊。”在场的工作人员面面相觑,竟都说不出话来。“不行,绝对不行。”柳恣沉声道:“我不允许这样的事情。”作者有话要说:宋代的缠足很普遍,但不是那种折断骨头的三寸金莲。准确的说,是限制脚的形状和大小,妇女穿的都是弓鞋和翘头鞋,已经有畸形的趋势了。哎,要革除的陋习太多,一样样来吧。平行时空的虞璁:好巧啊你也要开始加班了吗柳恣:我拒绝!!!律子(露出微笑):是开始加一百万字的班哦柳恣(微笑):您真是亲妈决议裹脚这个东西,不存在于时国的历史里。但是他们见识过欧罗国的另一样类似的东西——束腰。中古时期的欧罗国女子会用钢骨束腰,强行把骨骼肌肉全部都压缩到几乎要窒息的程度,审美也同样扭曲而毫无人性。厉栾在听到这个词的时候,眼神一寒,直接按住那老头的肩道:“全城的女人都是如此?那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郭棣见这女人竟如此不知分寸,怒目相向的挥开了她的手:“关你什么事!”“怎么不关她的事?”柳恣淡淡道:“她的官比你都大。”那老头子的脸色跟活生生被喂了口粑粑一样。厉栾心知没法直接跟这种迂腐的东西讲道理,直接唤来了随行的两三个女医生,单独要了顶帐篷,带了个温顺的姑娘进去检查。虽然古代没有什么诊疗之类的事情,但眼下他们是占领此城的新主人,对于民众而言无异于是官老爷。厉栾与其他两个医生都是女子,那姑娘的丈夫也没有拦着。柳恣知道他们所谓的礼节,也没有进帐篷拦着,直接要了纸笔,让孙赐代写放足令。帐篷之内,厉栾小心的解释了自己的意思,问那女子足疾如何。这女孩子眼瞅着也只有十四五岁的年纪,只怯懦的点了点头,小心的脱下了鞋子。那弓头鞋上还缀着银线,做的如同元宝般玲珑可爱。可这迷你的尺寸背后,是默不作声的隐忍和苦痛。鞋子取下来,那脚上居然还缠着一层层的布。也就是说,这个女孩实际的尺寸比这鞋子还要小。厉栾面色一沉,只与同行的医生一起小心的解开那一层层的裹脚布。随着那暗黄的布被一层层的解开,浊臭的味道也一同散了出来。“平时不换的么?”那女孩露出窘迫的神情,解释道:“按照规矩,睡觉时也不能解开——不然脚会长得更大。”“什么?”厉栾下意识地问道:“那……疼吗?”答案自然是疼的。走路时疼,坐着的时候疼,由于缠足布裹的太紧的缘故,哪怕在睡觉的时候,这双脚也会隐隐作痛。等到那一层层的布终于被解开,医生见到了那发育不良的一双脚。骨骼和肌肉都因为被固定的缘故,发育的有些不正常。按照这女孩的身高,鞋子起码是37码左右,可硬是被压缩到了儿童般的尺寸。别说疼不疼了,就这样一双瘦小而变形的脚日常支撑身体的重量,也会吃力而难受。于此同时,孙赐写的放足令被广播了三遍,声音在整个城市回荡。“裹足之习,不仅畸丑粗鄙,更影响妇孺生育子嗣之健,有碍于抵御外敌……”柳恣和孙赐都心里清楚,这事儿如果单纯从男女平等这方面说,根本没有用。跟这个年代的人解释女人不是玩物,完全没有意义。还不如直接简单粗暴一点,大规模巡查和配合罚款制度。广播直接要求三日内每户上缴裹脚布和弓头鞋,日后随时巡查罚款。“这么一来,城里估计又得携家带口的跑个几万人,”柳恣啪叽一声点了打火机,给出来的厉栾点了根烟:“好事儿。”那红唇大波浪的女人冷冷地看了眼郭棣,低头揉了揉眉心:“我们需要再开个会。”郭棣本来想跟着听些东西,但被孙赐礼貌的请了出来。“我问你们。”厉栾坐在侧位,声音不轻不重,但是带着几分冷冽:“你们真的想清楚,接下来要做什么了么?”“我说的,不是裹脚的这件事情。”她缓缓站了起来,眼睛依旧盯着双手交叉的柳恣:“时空异变之后,我们江银的人自然被局势胁迫,为了生存也要扩张发展。”“可是你们真的想好了,自己在做什么吗?”“要知道,但凡碰到几个圣母心和民族主义的,就会有人跳出来,说我们是侵略者,是殖民者!”“侵略?”柳恣愣了下:“你怎么会这么想?”“你看见他们的裹脚布了吗?”厉栾冷笑道:“这恐怕只是冰山一角。”“往后,我们越深入这汉族的生活,从金国的手中解救出越多的平民百姓,必然会碰触更多污糟肮脏的东西。”她怎么可能忘记那两个官老爷看自己的眼神。只有亵渎和鄙夷。“管得事情越多,我们身上的骂名就越重。”没准还没等外头的人开始反抗,自己内部就有人忍不住跳起来了。“可我们不可能殖民啊。”柳恣皱眉道:“江银才六万人不到,殖民个屁啊——侵略又是怎么个说法?”他站了起来,口吻同样坚决而认真:“我们已经定下来了方针,先去打金国不是吗?”“金国现在占据大片的土地,奴役着宋国的人民,难道这也有错吗?”“然后呢?”厉栾看着他反问道:“若是我们全军覆没了,那也好说,可如果我们把金国完整的驱散打灭,你知道会发生什么吗?”“整个北方,都全是汉族人,而我们的国家和宋国南北对立,你觉得应该怎么办?把一切都交还给那宋王朝的皇帝?”柳恣神色一变,也严厉了口吻道:“厉栾,这是不可能的。”“你也看到了,这些事情,我们不可能不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