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方面是完颜雍的威信在暗中庇护,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有关临国的神异之论越来越多,虽然唐以没有留长发,虽然是汉人模样也不用卑贱的跪着,没有一个金国的贵族多过问什么。他给大定王朝带来的第一样礼物,就是流水线。当时海陵王还没有造反的时候,在和叔父舅舅们暗中派人制作兵甲。唐以平日被束缚了自由,但是可以跟着巡视。他只凑过去耳语几句,教了完颜雍一个新的法子。——把各个零部件都分专人装配,而不是一个工匠造完一副?这是个什么古怪的造法?完颜雍虽然持保留态度,还是吩咐手下的人照着试一下。没想到,虽然材料、装缀的繁琐程度没有改变,可是时间被大幅度缩减,以至于产出量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期。这事传出去以后,暗中对他是‘神异之人’的推测也越来越有鼻子有眼了。后来完颜雍找到了最开始发现他们的那队金兵,盘问了很长时间。根据判断,出逃至金国领土,且最后活下来的,恐怕只有三人。唐以一人,那囚奴魏原一人,还有一个……唐以再次被召见的时候,发现台下跪着一个乐姬打扮的女人。他在瞥见那鬓发长钗、云裳卷袂的时候,心里还不以为意。可在看到那张脸的时候,整个人僵硬了几秒钟。“云——云祈?!”那女子缓缓抬起头来,身上毫无半似被虐打的痕迹,甚至还挂着浅浅的笑意。云祈,她是个妖孽。唐以从前在尚海的外企实习时,见惯了浓妆艳抹的种种女人。可他在看见云祈的时候,才实实在在的懂了什么叫做媚视烟行。哪怕这个女人素面朝天,仅仅漫不经心的唤人帮忙递一杯水,上翘的尾音都犹如蛊惑。唐以是个非常有自知之明的人。云祈这种女人,放在现代的网络语里,叫妖艳贱货。几乎公司里的女人都不与她为伍,甚至格外提防她的存在,连琐碎的聊天八卦也会在见到她时同时打断,男人们也议论着她背后的靠山是谁。可偏偏又是她,不仅坐上了高层的管理层,还和每个男人都保持着些似有若无的关系——除了从来都绕开她走路的唐以。听说,有次跨年酒会的时候,因为身体原因滴酒不沾的赵总被她敬了一杯酒,愣是在那女人笑吟吟的注视下抿了一大口。她居然没有死!而且看起来甚至容光焕发,根本没有任何受伤的痕迹!而且还穿着金国的服饰,头上的珠宝缀饰也明显是古代的样式,整个人都仿佛彻底的换了一个角色!唐以下意识的扭头看向完颜雍,后者笑着道:“这是你们临国的女奴吧?”“把她赏给你好了,权当做朕的一点心意。”唐以瞳眸一缩,意识到这个国家的古代人不把女人当人看的。他下意识的看向那面容姣好的云祈,想要不要给她求一个自由人的身份。还没等他开口说什么,那云祈便娴熟的行了跪礼,声音清越悦耳犹如啼啭。“谢陛下恩典。”——直到回了自己住的别院,唐以才终于松了紧绷的姿态,用非常复杂的神情看了眼这个陌生又熟悉的女人,皱眉道:“当奴隶也无所谓吗?给别人跪下也无所谓吗?”云祈拨弄了下头发,抬袖时纤细又白皙的手腕露在外面,仿佛一种隐秘的引诱。“云——祈。”唐以皱眉道:“你是疯了吗?真以为自己是个古代人了吗?”那梳着望云髻的女人笑吟吟的抬起头来,眉眸在光下波光流转。“既然都收我为女奴了,还问这些干什么?”开什么玩笑,以前在常规会议上次次见面,他们两人总归是同事关系好吗?那个时候她还是管理层里独行的招摇女人,穿着深v长靴披落卷发,唐以心里只有自家纯白又懵懂的小兔子,哪里会把她放在眼里。后来出逃时她不知怎的也跟了过来,虽然晚上还是敷面膜涂指甲,帐篷里面都有香薰,但做起事情来还算利落,甚至帮过小枸些忙,唐以便也没说什么。可是现在——现在又是什么情况?“我问你,他们睡了你吗?需不需要我帮忙要堕胎或者避孕的东西?”唐以皱眉道:“别把这些事情当儿戏。”“我自然已经摆平了。”云祈不知从哪掏出个小镜子来,看了眼唇妆花了没有,慢条斯理道:“活儿一般,尺寸不错。”“……?!”她根本就是个行走的炮台!节操是什么东西,根本不存在!唐以心想这女人就是个疯子,绷着剩余的耐心道:“云祈,你要明白,你现在是奴隶身份,甚至连我都能虐待你,这根本就是个乱世!”他来海陵王府三月有余,现在虽然恢复了健康和神智,可也总带着绝望的心态。自己在做什么,如何能活下去,还有未来要如何打算,都乱七八糟的糊在了一起。那女人凤眸一瞥,笑的带着些媚意:“你恐怕不是想虐待我。”这!个!疯!子!唐以直接拂袖而去,吩咐下人给她找个房间住着,吃穿用度和自己同一规制,就当院子里养了个闲人就是了。唐以身边的婢女和家奴都是完颜雍拨的人,个个能干又机灵,此刻发现院子里多了个美娇娘,都有些摸不着头脑。这年轻又娇美的女人,看着像是尚书大人的旧识,两人言谈也颇为亲昵,怎么就没有睡在同一房里呢?有些较为年幼的婢女过去给她送妆粉衣裳,愣是被她看的两颊微红,逃也似的就出了房间。他们这些做下人的,无非是听了皇上的命,过来当耳目盯着些情况。可这女人来了院子里以后,白天看看花或者要纸笔画画,没事就叫个乐师来学操琴吹笛,日子过得自在的很。唐以脑子里装了太多的事情,加上要指导装配线和流水线的改进,平时根本不和她往来,十几天过去了都几乎没见过面。偶尔撞上一面,也极其冷淡的点点头,不与她来往。唐以的所有问题都没有得到答案,他懒得问,可完颜雍却想问了。如今已经到了五月末,临国那边的各种神迹都得到了不同程度的确认。这唐以看起来聪敏过人,实际上做事也极有头脑,如果能让他立了忠骨,甚至可以叫他去辅佐自己的子孙。完颜雍对这个陌生的国家极其上心,因为宋金蒙三国的局势和实力都在他的掌握之中,只有这临国完全是计划之外的东西。越是如此,他越频繁的问探子有关那个女人的情报。据说这女人被金兵掳走之后,不光没被当众奸淫,还得了一匹可以骑的马。她进了营帐以后,整个营帐通宵都在狂欢作乐,可谁都舍不得伤着她,有人甚至在欢好之后还去青楼要了些软膏胭脂,悄悄的送给了她。要知道,这兵士都是些粗人,种种荒唐事情都没少干过,如何在这女人面前就俯首帖耳了?后来那女奴被一路往上送,先是被当做宝贝呈给了哪个将军,又被将军上头的高官听了风闻要走,最后才被探子打听到,带回了东京的宫里。完颜雍刻意把她赏给那同国而来的唐以,也是为了得到更多的情报。……这女人,他曾经见过一眼。皮肤吹弹可破,眉眼浓华尽染,哪怕低头抿唇而笑,都带着几分风流意味。那探子是一路护送着她回东京的,问及评价的时候,憋了半天脸居然也红了。“是个——是个彻彻底底的娼妇!”这倒是个很奇怪又非常贴切的评价。一晃六月初到,唐以开始参与冗兵整顿和屯田改革方面的事情,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