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彻回去时,正好见兰苕从正屋出来,他问:“少夫人呢?”
兰苕站在门口,往里屋瞧了一眼,回过脸神色有些尴尬地说:“公子,少夫人今日回门折腾了一趟,身子乏累,这会儿已经歇下了。”
天色尚未黑透,余晖在天边晕开,袁彻的脸上笼上一层昏黄浮光。
时辰这么早,自然不会真的歇下了,无非是不想见他罢了。
他默然颔首,转道往书房走。
手方搭上房门,又顿住。
是他不好,若是再不主动去说清楚,她只会更怨他。
默了几息,男人的脚步又往正屋走去。
“在我娘家是一刻都不愿多待,等都不等我自己直接就走了,现在又来见我做什么?”
袁彻刚进去就听见这一句,以为是对他说的,紧抿着的唇微微张开,可还未等他出声,又听床帐里传来黎又蘅不悦的声音:“别人都道我嫁了个多好多好的夫君,谁知他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今日之事要是传出去,都够别人笑话我一辈子了。”
轻薄纱幔下,妻子的身形影影绰绰,袁彻沉默地听着她的控诉,双腿像定在原地一般。
“兰苕,他再来见我,你一概帮我拒了,不是他自己要睡书房的吗?那就别进正屋的门,一辈子睡书房好了。你可别劝我忍,我要真是那狠心的,就去找公爹把今日的事告诉他,让他再打袁暨明一顿,有他受的!”
袁彻微皱眉头,后背上的伤似乎更疼了。
“对了,他也算落了个把柄在我手里了,日后他要是欺负我,我就把这事捅到公爹面前去,到时候打得他十天半月下不来床!”黎又蘅两臂抱膝坐在床上,自顾自说了一通,稍稍解气。
头发散在肩侧,她觉得有些热,便道:“兰苕,将发带拿来,我把头发束起来。”
她将满头青丝拨到身前,低头解开中衣,见一条浅粉的发带递了进来,抬手去接,那头却没松。
她看过去,发带的另一头是一只男人的手。
手指修长,指甲修得干净整齐,肤色净白,隐约透着青色的纹路。
黎又蘅想起白日下车时,向她伸来的那只手。
是袁彻。
黎又蘅的目光上移,隔着一层轻纱,望向外面的男人,他的声音清冷温润,徐徐递进来。
“今日之事,是我不好。我本想先去处理了自己的事,再折返回去接你,如此也好让你在娘家多待一会儿,不过还是欠考虑了,等我再去岳丈家的时候,才知道你已经走了。抱歉。”
黎又蘅微怔。
原来他又回去找过她。就算如此,他私见白若晗到底是不妥。
黎又蘅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不过她适才说的话被袁彻听见,难免有些心虚,而袁彻已然道歉,她再咄咄逼人,显得得理不饶人,便只是道:“你放心吧,我不会告诉公爹的。”
“我不是因为怕这个,才同你道歉的。”袁彻的手仍旧没有松,黎又蘅看见那指节又收紧几分,听见一声轻叹。
“成亲那晚,我并非故意冷落你,是怕身上的伤吓着你,想先去书房处理了伤再回正屋,后来见你房中的灯已经熄了,便不想再去打扰你。”
就像今日这样,他自以为的周全考虑,让他和黎又蘅频频错过,的确是他太不懂夫妻相处之道。
书里没教过这些,来日方长,若黎又蘅愿意给他机会,或许他能有所进益。
“你既然成为了我的妻子,我理应善待你。”
黎又蘅沉默着,从袁彻的话中琢磨出妥协之意。
看来袁彻纵然对她这个妻子不合心意,却也愿意承担丈夫的责任,不然岂不是有悖君子品格,真成她说的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既如此,她也懒得同他计较。其实方才说的什么要去找公爹告状,不过只是说说,她心里还是记着母亲的提醒,不想把夫妻关系闹得太僵,若是二人处成仇人,对她没好处。
她也表了态:“我同你虽然没有情分,但我会尽到一个妻子的本分,孝敬长辈,持家执业。我不求你一颗真心,只愿日子和顺,所以你的私事我不会干涉,你想与谁来往我都不会置喙。如此,往后你我二人相安无事即可。”
袁彻愣住。这话的意思是同意与他和平共处,但又划清了界限。
相安无事即可……若是他不想只是这样呢?
手中的那条发带被拽了下,他还是没松,仿佛怕这一松就再抓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