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
丁灵听在耳中,一颗心立刻剧烈地鼓噪。她感觉得自己心跳声大得惊人,隔着一扇门都能叫他?听见。原想进?去,推门的手又停下——以阮殷的身份,他?在这里,外头比丘尼不可能不知?道。
所以他应是秘密来此——必是丁府车队从护国寺返程,静安师太以为丁府今日不会来人,才会在此秘会阮殷。
居然阴差阳错叫她撞个正着。现下入内显然不妥,外间比丘尼已经知?道自己入内,出去也很?难堪,不如静等?阮殷离开再去。万一阮殷从正门出去,说不定还能悄悄看他?一眼——白日走时那厮脸色就不好,不肯静养又四?处走,别又闹得生病。
四?顾一回,提着食盒隐在檐下灯影暗处。
里头静安师太始终没?有声音——这是丁灵见过第一个阮殷问话敢一言不发?的人。时间过去很?久,久到?丁灵几?乎怀疑里头的人其实已经走了,静安师太终于说话了,“既不能够,你来我这里做什么?”
阮殷仿佛笑了一声,语音越发?显得尖利,“今日新年,我来给师太贺岁。”
“我受不起,也用不着。”静安师太不阴不阳道,“老祖宗只?要少来我面前走,我只?怕还能多活二年。”
“多活二年做什么?”阮殷挑衅道,“琢磨如何为您那好儿子谋个前程?”
静安师太半寸不让,“托老祖宗的福,老妇人膝下?荒凉无有后人,死了也没?个香火,我要前程做什么?前程这东西老祖宗还是自己留着使吧。”说完又笑,“可惜老祖宗也是个没?根的,日后只?怕难有香火……不比老妇人强许多呀。”
说些话阴毒刻薄,丁灵在外听得心惊肉跳——这哪里是会客?简直就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虽然朝中言官一直在写奏本弹劾阮殷,不t?论如何总是在陈述事实,而这位静安师太完全就是在恶言恶语辱骂诅咒。
阮殷怎么能容忍?
里头阮殷应是受了严重的打击,许久都没?有声音,再开口先时的刁钻刻薄消失无踪,声音像一段燃尽了的香,只?剩一捧微弱的残烬,连火星子都剩不下?一点。他?说,“我必定是不会有香火的,师太不用担心,不会违了您的心愿。”
静安师太大声冷笑。
阮殷又道,“今日新年,师太只?有这些话同?我说?”
“怎么,还嫌不够?”静安师太冷笑,“机会我已经给过你,你若有能耐,便等?做成再来寻我。没?能耐不必再过来,我这地?方庙小,容不下?老祖宗您这尊大神。”
“什么机会?”阮殷极轻地?重复,“您所说的机会,便是穷尽人力之极——”
“那是你自找的!”静安师太声音突然拔高,尖利道,“你做下?的事,你不该自己设法?你若做不到?,出去外头,往生潭没?有加盖子,跳下?去就死得干净,省得在我眼前。”她说到?后头几?乎是咬牙切齿,“看见你,只?会污了我的眼。”
丁灵忍无可忍,正想设法入内打断,里头砰一声大响,应是闩门,便安静下?来。阮殷走了,走的不是正门,应当另有通路。丁灵没?了送糕点的心思,便往外走。
那比丘尼在门外等?候,看见丁灵提着匣子出来,奇道,“这是怎——”
“灯笼熄了,摔了一跤,糕都摔在地?上,不敢进?去,只?能出来。”丁灵信口胡诌,“小师父休同?师太说我来过,明日命厨房重新整治再来。”
比丘尼一滞,对方的要求又合情合理,便道,“出家人不打诳语。”
“小师父——”
比丘尼含笑道,“师太若不相问,必定不提起。”
丁灵说一声“多谢”,急匆匆告辞走了。悬山寺她来过数次,清静庵下?山必经岁山绝壁千石阶——不论从哪个方向出去都要经过。丁灵扔了糕点匣子,沿路疾奔。
果然追到?千石阶中段,便见一个人摇摇晃晃地?走,石阶陡峭,他?那失魂落魄的模样感觉随时能一骨碌滚下?去。丁灵看得一颗心狂跳不止,想喊他?又怕他?受惊摔倒,只?能咬着牙默默追赶。
总算冲到?近前攥住男人手臂。
阮殷完全没?有知?觉,仍在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丁灵几?乎被他?拉得一个趔趄,用力攥住,叫他?,“阮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