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浦生的师傅,叫徐森玉,这位徐老不用再介绍了吧。
马文宽的授业恩师,是陶瓷研究大家叶麟趾,也就是三十年后仍作为考古学教材的《古今中外陶瓷汇编》的作者——叶赫那拉·麟趾。
这两位都是国家级陶瓷研究员,是去年虎博与国内联合组织“宝丰清凉寺汝窑考证项目”考察时,国内的项目带头人,被虎博顺势挖角,上半年受邀加入虎博。
张浦生任瓷器研究中心主任,兼研究一室负责人,马文宽为副主任兼瓷器研究二室负责人。
此外,汤笙俞占一角,也拿着一只印花白釉碗在看。汤老被卢灿安排到维德拍卖。可能拍卖公司年轻人太多的缘故,老爷子平日里更喜欢窝在虎博,偶尔也会去润馨瓷器瓷王堂店看看。
还有其他几位老先生,各有一撮人围着,议论纷纷。
“阿灿,这是辽器没错,可你怎么认定,它就是辽官窑器?”李林灿老爷子的大嗓门,直接将房间内其他人的议论,全部压下去。
一句话直指核心。
房间内瞬间安静下来,是啊,凭什么说它们就是辽代官窑器?
卢灿心底早已经准备好答案,微笑着答道:“李老,首先,我要强调一遍,我说的是……可能!我一直在说,这几件可能是辽代官窑。”
尽管他心底认定缸瓦窑是辽代官窑,可毕竟手中没有“官”字款瓷货,因而也不敢把话说得太满。要知道,认定辽代瓷器官窑窑口,是一件极其严肃的工作,可不是几件瓷器就能空口白话的。
李林灿一怔,这小子似乎确实说过,自己只是下意识的忽视“可能”二字——老头子有点懊恼,自己什么时间开始把这臭小子的话,潜意识就当成权威了?
“行,快说说你的可能!”他瞪了卢灿一眼,摆摆手。
不懂这老头为什么突然生气,卢灿也没放在心上,随即开口说道,“辽代大规模烧制三彩陶以及瓷器的窑口,不外乎这几个……”
卢灿伸出手指,一根根往上翘,“巴林左旗林东上京窑主烧制白釉和黑釉;林东南山窑主烧制三彩陶及多色陶瓷器;音戈勒窑多出粗器;辽阳官屯窑出单色釉彩陶瓷器;燕京龙泉务窑和门头沟窑也出土过很多生活用器,以及赤峰缸瓦窑的马蹄窑和龙窑。”
“这些窑口,基本上围绕着‘辽五京’开设。前期辽窑仿唐,后期辽窑仿定,结合唐宋时期官民窑一体的特性,不难推断,辽窑应该也是如此。也就是说,这些窑口都有具备给辽代官员、朝廷烧制官窑器的条件。”
“那么,我为什么推断这几件瓷器为当时的官窑器呢?”说到这,卢灿停顿片刻……大家听得很认真——这段话已经很专业。
“官货之证,莫过于款识,可是,这一条在辽代官窑瓷器中,发现甚少。那么,我们对辽代官货的认定,只能从制作工艺、套版、胎土精选程度、釉色以及窑口几个角度来分析。”
“先说窑口。”
“缸瓦窑体系,又分龙窑和马蹄窑,一处窑址两种窑型,这对民窑来说,即费时又费钱,烧制过程还麻烦,可为什么要这么做?”
“早在五六十年代时,国内发掘缸瓦窑时,就有人认为,缸瓦窑为辽代官窑,可惜的是,后来因为……没能继续研究下去。”
“今天,看到这些缸瓦窑瓷货,我是认同当初的缸瓦窑即辽代官窑的论点。因为只有官窑,才会不厌其烦的将窑口细分,以便于烧制更精美的瓷器。”
“这一点,在辽代同期的其它窑口,几乎没有发现。”
“再回头看看这几件缸瓦窑瓷货。”
他伸手拿过两只盘子,双双举起,对比,“这些瓷货,釉色很正,历经千年色泽沉稳,不飘,应该说,釉色已经超过同期辽代窑口瓷器。”
“其次,大家看胎土以及包底化妆土。”
“这几件瓷器的胎土虽然相比同期宋窑略有不足,可是对辽代窑口而言,已经算是精挑细选。化妆土色沉而韵,包底严实,护胎严实,这也是民窑货很难具备的。”
“最重要的是器型!”
“这四件瓷盘,器型几乎完全一致,应该采用了当时较为高超先进的压模技术,才有如此规整的瓷货出炉。这种技术,在当时的民窑窑口瓷货,还未曾发现,起码我还没有发现。”
卢灿口中的压模,类似于今天的流水线技术,没有一定的实力,在当时是做不到流水线作业的。他今天带回来的四只大盘,两碗两勺,都可以对比出,缸瓦窑当时具备很强的“压模技术”。
这也是支持他认定缸瓦窑是辽代官窑的重要理由之一。
说完这些,他将两只瓷盘放下,“当然,这些都是我的猜测,具体是不是……我们可以再组织一次联合项目,考察缸瓦窑。”
上次汝官窑考察,认定宝丰清凉寺窑口,虽然没有获得全部认同,可依然让虎博在文博界声名大振,如果这次再能考证缸瓦窑为辽代官窑,虎博的研究中心名头,势必能再上层楼!
经营博物馆,可不仅仅只是展出那么简单,成果研究,才是一家博物馆的文化核心!
正如观复博物馆,展品再精彩,也不会有人将其等同于两故宫,根本原因不在于藏品,而在于研究。马嘟嘟频频出镜,除了宣传之外,何尝不是想用这种方式来证明,观复在文化研究层面,也是有成果的。只是,他人单力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