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任少冲还能把我汤家赶绝?欠账的不是我,不是汤彪,要找就去找汤平杜那混账东西!反正那小子我也不知道跑哪去……”汤笙俞抽着卷烟,灰白色烟雾将他的脸笼罩起来。
合着汤平杜那小子已经躲出去了?
卢灿没问躲到哪里,估计汤笙俞知道也不会告诉外人的。
汤家老太太带着儿媳妇,端出来水果、茶点,还给卢灿和温碧璃来了杯高山茶。卢灿尝了一口,是来自弯弯的阿里山高山茶,茶色翠绿清透、口感清香、顺口回甘,挺不错的茶叶。
从这杯茶叶,卢灿就能感受到汤家还是有底蕴的——在北美想要弄到亚洲高品级绿茶,不太难但也不是那么容易。
而且,汤家用来待客的茶杯也不错,一对紫褐色的瓜棱紫砂陶杯,有些年头。
他见过紫砂壶、紫砂盅、紫砂罐、甚至紫砂笔筒与紫砂文房,可瓜棱紫砂杯,卢灿还真没见过。杯中有茶,不好看底款,他端在手上摩梭两下,很润,手感不错,大概能判断出,是二三十年代的精品紫砂器,应该是名家名作。放到市场,这一对紫砂杯,大几千美金还是要的。
汤家的底蕴还是有的!
所以,这件事有蹊跷,卢灿并没有贸然承诺出面找任少冲说和。
蹊跷在哪儿?
六七十年代能在华埠开古董行,汤家的实力不弱。任少冲虽然是华青的把头,可毕竟只是一个混社会的,凭什么看不起汤家?为什么不让女儿与汤家的孙子交往?
另一处说不通的是,汤笙俞是做古董行生意的,头脑应该很精明,为什么事发之后不积极找人说和,偏偏宁愿放弃经营几十年的古董行,也要选择“躲债”?这种行为,难以用“怯于任家势大”来解释的——真的怯于任家势大,即便借债也会把高利贷还上。
所以,汤、任两家矛盾,背后一定还有其他故事!
汤笙俞既然不想明说,卢灿也不好过分追问。
他和温碧璃在汤家中小坐片刻后,起身告辞。
汤家乱糟糟的,也没怎么挽留,汤笙俞将两人送到门口,看着门口刚才那帮人留下的满地烟头和垃圾,摇摇头,叹了口气。
卢灿抬脚拨走一只啤酒罐,回身告别,“汤老,这事您也别着急。回头我也找人搭句话,看看能不能约任把头出来坐坐,到时候……大家吃顿饭,把事情谈开。”
说这话时,卢灿细心地观察着对方的表情。
只见,汤笙俞老树皮般的脸上,挤出一丝笑容,也不知是不太相信卢灿有这种能力,还是根本就对这种“坐下来谈事”不热心,他的语气挺淡,“那就有劳卢少东家费心。”
事情恐怕真不是“欠赌债”那么简单。
卢灿似乎想起什么似的,又笑着说道,“对了汤老,前几天我给家中去电话,和福伯聊到您。他老人家听到您的消息很高兴,很想和您一叙。您……有计划回香江看看吗?我可以安排。”
提到福伯,不知汤笙俞想到什么,露出缅怀的神色,许久,朝卢灿苦笑,“卢少东家劳心,我家现在这样,您看像能回香江的样子么?替我谢谢您家长辈……有机会,我也想见见他。”
双方告别,回到车上,卢灿揉揉眉心,旁边的温碧璃忽然胳膊肘碰碰他,轻声道,“阿灿,汤老家的事情……只怕有问题。”
她也看出蹊跷?卢灿伸手握住她的手掌,大拇指顺着她的手背捋了捋,笑道,“嗯,你说。”
温碧璃的细长手指搭在人中,边思考边说,“姓任的……做派,不太像要债,更像逼着要任家什么东西……汤家的做派,也像……不愿给……”
她的话,断断续续,落在卢灿耳中,如同惊雷。
如果把温碧璃的猜测,加入汤、任两家矛盾中,整个事情就能说得通!
同处于华埠,汤家做古董行,任少冲担任华青把头,两家不可能不认识,甚至有可能会很熟!这也是汤笙俞敢说“对方不会将汤家赶绝”这种话。证明这一点的还有一条——没有汤平杜自认值得信任的借贷公司,他敢朝陌生的高利贷公司借款三十万美金?
这也是汤笙俞宁可选择“躲债”也不愿意“面对面坐下来和解”的原因——汤家不可能将东西让给任家,就不存在和解的可能,因此,他索性连赌债也不还了!
你任少冲爱咋咋地!
所谓儿女之情……可能确有其事,但不是根本原因,甚至不排除任少冲安排自家女儿主动去接触汤平杜的可能!
卢灿瞬间将整个事情串一遍,越发觉得温碧璃的猜测没错。他拿起温碧璃的手掌,亲了亲手背,嬉笑道,“喔哦!阿璃真聪明,这么快就想到其中关键,啧啧,我都嫉妒了!”
温碧璃脸色羞红,扯了一把手掌,没扯动,低声道,“早些年,调景岭那些人家被人逼债,这种套路,多着呢。”
这句话透着浓浓的无奈,让人怜惜。
卢灿一怔,可不是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