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司年的肩膀和胸膛十分宽阔,完全能够保护好许落嘉,将他整个人拥进怀中,而没有记者敢碰到傅司年。最后在重重包围之下,两个人终于进了大门。一进大门,落嘉就推开傅司年,摘下帽子和口罩,喘了一口气。片刻过后,落嘉露出一个友善的微笑,对傅司年疏离而礼貌地说:“谢谢,给你添麻烦了。”傅司年沉默片刻,低声说:“不用谢,进去吧。”落嘉点头,跟着傅司年往前走,两个人穿过一道棕色的木门,进了一个很大的庭院,场景十分庄重,鸦雀无声,正中间是傅司年爷爷的巨幅照片,两边摆着整齐花圈和挽联。来的宾客有的在给傅爷爷上香鞠躬,以示哀悼,有的坐在旁边的白椅子上休息。男士大多数穿着黑白色的西装,女士则着黑色裙装,基本都没什么张扬的首饰。傅司年的母亲正在一旁的座位上坐着,身上的裙子是端庄肃穆的黑色,脖子上戴一串素雅的珍珠项链。她看见了落嘉,微微点头示意。落嘉轻轻抬手,笑了笑,算是打了一个招呼。傅司年拉着许落嘉去给爷爷上一柱香。落嘉站在那幅巨大的照片面前,仰头看着,心情十分复杂,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也许站在葬礼上,站在遗像面前,去世的实感才瞬间如浓黑的潮水般涌上来。在那一刻,他才切切实实地感受到,爷爷是真的不在了,一切都随风飘去,什么都没留下。“想对爷爷说什么吗?”傅司年轻轻问,眼神专注地盯着落嘉,有种不为人知的温柔。落嘉摇摇头,说:“希望爷爷能一路好走。”傅司年转头,也凝视着那副黑白色的照片,“但愿会吧。”最后爷爷的表情是释然的,但愿是看到了想要看到的人。傅司年点燃一炷香,递给落嘉,落嘉双手接过,在遗像前鞠了躬,想把香插在香炉里面。结果香烧得太旺了,香头弯得很厉害,落嘉插上去的时候又害怕被烫到,手有点抖,灰色的香头颤颤巍巍地。在那一刹那,傅司年忽然伸手,掌心贴着落嘉的手背,香灰就落到了傅司年的手背上,傅司年闷哼一声,眉头微微地皱起来。落嘉将手伸回来,最后把香一把插在香炉里,又是鞠躬,跪在地上的蒲团上,默默良久,不知道在想什么。傅司年已经拍掉了炽热的香灰,手背上隐隐烫出红色的痕迹,他没管,盯着落嘉膝盖下的蒲团。蒲团其实并不够厚,跪久了膝盖肯定会疼,他用另一只手把落嘉从地上拉起来,“起来,爷爷不会怪你的。”落嘉整个人都快要被他提溜起来了,也懒得跟傅司年计较,便从地上站起来,再次在遗像面前鞠躬,片刻后,转过身,对傅司年说:“我给爷爷上完香就走了。”傅司年想,他真的是来上香的,都不带正眼看他一眼。他拉住落嘉:“你再等会,等爷爷遗体火化了,开了火化证明以后,我还有事情跟你说。”落嘉狐疑地看着他。傅司年说:“你去座位上坐会,有人跟你说话你不要理,或者站在家属席旁边陪我也行,这里不会有人多说一句的。”“那我去座位上等你。”落嘉找了一个角落坐着,抬眼看着来来往往的宾客,以及已经越过他的父亲,直接站在家属席首位的傅司年。他做得很好,没有任何一处可以指摘的地方,彬彬有礼,优雅体面,还有着一点恰到好处的悲伤与坚韧,宛然已经挑起了傅家的大梁。爷爷应该可以放心了。等所有的宾客吊唁祭奠完以后,傅司年走下家属席,拉着落嘉,轻声说:“要送爷爷去火化了。”落嘉没有挣扎,任由傅司年一路拉着,努力把傅司年想象成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这个陌生人刚刚失去了家人,应该施予怜悯和同情。他感觉到傅司年的手比往常还要凉,仿佛在贴着一块冰,而且他的指尖也在微微地颤抖,刚刚嘴角的那一点悲伤也是假装,其实他心里可能很难受。在火化结束以后,殡仪馆的工作人员拿出一个红色的小布包,说里面是傅老先生烧不掉的指甲和牙齿,递给傅司年。傅司年的身躯微微晃了一下,接着才伸手接过,礼貌地说:“谢谢。”落嘉拍拍傅司年的后背,低声说:“节哀。”傅司年笑了笑,露出了这段时间以来唯一的一个笑容:“谢谢。”谢谢你陪我,谢谢你愿意安慰我一句,只有一句也好。落嘉:“不用谢,我在努力把你想象成陌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