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阿翙,你既受了伤,便不必这样可怜兮兮的跪在雪里博我同情,你这孩子,当真是冥顽不灵,你真要气死我是不是!”
迷迷糊糊间,明翙似乎听到了明家老祖宗苍老威严的声音。
可她不是已经死了么?谢云绮不让她出宫去送她最后一程,听人说,老人家曾精心备好的楠木棺椁在明家抄家那日就被人用刀斧砍得稀烂,后来的那副棺材又小又窄,里头用一张草席裹了她的尸身,凄凉至极。
她一愣,僵冷的身子便不受控的歪倒在地,额间磕在雪地里,砸得脑门儿发疼。
青石板上铺满了厚厚一层雪,她整个人跌进雪里,几个丫头飞快从旁边跑过来扶她。
她腿上疼得要命,长睫微颤,扬起小脸,透过层层雪雾,看向那坐在主位上的老夫人。
是她看错了不成?
祖母怎的还活生生的在这儿?
难道祖母是来接她一起走的?
她眼眶一热,心中刚闪过一道疑问,便又听右手边有人站出来,说了一句,“二哥哥性子冷,翙妹妹不想同他住也是情有可原的,还剩下的几个院子,风景都还不错,祖母叫四妹妹再选选便是了,何苦闹成现在这个地步呢?”
“是啊,老夫人。”那话音一落,很快便又响起一道温柔无比的甜糯嗓音,“不若,让四妹妹同您一道住,我……我喜静,我去春山苑的新月小筑住罢?”
乍然听到春山苑三个字,明翙突然激动的站起身来,失声道,“不要!”
所有人都震惊又狐疑的朝她看去,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疑惑。
扫过这一张张熟悉又陌生的年轻面庞,明翙微微怔忪,很快小手便冷得哆嗦起来。
偌大的寿春堂,雕梁画栋,檐下花团锦簇的簇拥着四五个明艳少女,身上皆穿着锦衣华服,有那怕冷的,早已披上了厚厚的狐裘,身穿桃红短袄的丫鬟们各自跟在自家主子身后伸长脖子往这雪地里瞧,几个老脸肃然的嬷嬷神情复杂的从檐下走出来,作势要来扶明翙进屋子里去暖和暖和身子。
明翙虚弱的身子在雪中摇摇欲坠,她紧张的咽了口唾沫,总感觉眼前的场景像一场大梦。
她分明从城墙上跳下来,死得粉身碎骨的,怎的,这会儿还跪在雪地里呢?
“四姑娘,跟老奴进堂中去暖暖身子罢。”杨嬷嬷叹口气。
明翙伸出手,看了一眼落在掌心的雪花,又颤巍巍的睁开猩红的双眼,对上廊檐下那道身着粉白长裙的身影。
是甄宝珠没错,还是十五六岁时的甄宝珠。
她俏生生的一张笑脸,粉荷霞垂,李花烟润,尖细白皙的下巴缩在簇新的灰鼠毛领子里,露出一双明亮黝黑的大眼睛,看起来单纯无害极了。
如果明翙没记错,贞元十六年,明家三房和旁支的几个亲戚都从涧西老宅搬到了燕京安陆侯府住下,她是明氏的养女,在燕京住了十年,又被送到了涧西,今岁老宅搬迁,正好同三房的兄妹两个一道进燕京,而甄宝珠是大房继室吕氏的亲侄女儿,因父母双亡,无处可依,便也跟着入了侯府,一直跟在吕氏身边教养。
看到甄宝珠后,明翙才彻底从混沌中清醒过来。
原来,她死了,又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