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遂隐先生当然不会出山,”曹错紧接着说:“但是我听闻他膝下有两个儿子,成渊玉珩,二人随遂隐先生静居苍筤山,幽篁弹鸣琴,既有伯牙子期之贤,才情学识又远胜旁人,我若能请他们二人中的其中一人为师也是好的。”
曹彻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道:“郭策的两个儿子,一个郭涉,一个郭瑶,郭涉早已下山,行踪不定,郭瑶游学四海,如此闲云野鹤,不是你上山就能得见的。”
曹错笑说:“事事万难,总得试试,不试有怎么知道能不能一见?”
“你非要试,爹也不拦你,”曹彻道:“不过眼下最要紧的事还是秋日的围猎,你的骑射练得怎么样了?可不能在这么多世家大族面前丢了曹家宗室的脸面。”
曹错反驳道:“时间太赶了,我骑射不精,还要在众人面前出风头,摆明了就是为难人,只怕我得丢这个脸了。”
“你小子,”曹彻用食指指着他笑了笑,道:“别净学着其他纨绔那样娇气的毛病,围猎回来之后,你就跟着我军中的将士一起训练,不掉一层皮就别回府上。”
“是。”曹错早就想这么干了。
曹彻从暗格里拿了一把长剑扔给曹错,道:“小子,拿着。”
曹错抬手接着长剑,拔出来的刹那就被剑身的光芒刺花了眼,没忍住笑了,笑得急,引发了肺里的恶疾,一连咳了好几声,他欣喜地问:“这剑是给我的?”
“嗯,”曹彻双手背在身后,长叹一口气,道:“这是你出生那年,你娘找匠人为你打的剑,锋利得很,还没来得及送给你你就不见了踪影,现在总算把你人盼回来了,只可惜你娘已经不在了。”
说着曹彻就展开一幅丹青,道:“你小子长得像你娘,如今又日日去祠堂给她磕头,也不枉你娘生前日日念叨你。”
曹错把剑重新收回剑鞘,看着画上的女人,自己的样貌和她像了七八分,尤其是唇下的红痣,位置都一样。
曹彻道:“这把剑以后就是你的了,你自己给起个名,别糟蹋了好剑。”
曹错记得许卿湖的刀名为“落月”,他便给自己的剑许名“摇情”。
“摇情,”曹错道:“这把剑以后,就叫摇情。”许卿湖回到尹安大病一场,萧红香守了他好几日。
这天许卿湖再一次给梦给魇住了,偌大的府邸,这么多的人,全都死在乱刀之下,血染透了灰白色的墙。
恍惚间,许卿湖看见了他父亲被萧玄拿刀刺穿了胸膛、腹部,封喉的那一刀让他温热鲜红的血喷薄而出,直到他倒下时,他还在用尽最后一点儿力气朝许卿湖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许卿湖躲在柜子里捂住嘴巴,眼泪糊花了一张脸,那锐利的刀刃仿佛刺在了许卿湖的身上。
等行凶的人离开之后,许卿湖抱住了他父亲的身体,血还是鲜红滚烫的,但是他父亲却没有了一点儿呼吸。
许卿湖在梦里发了疯一般地嘶喊哭叫,疼痛直达心底,以至于在梦里他都感受到了清晰恐惧和无措。
还我,全部都还给我——许卿湖在尖叫声中从梦里挣扎着醒来,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细汗密布在他额头上,刚才梦里的疼痛与他体内断肠草复发的毒药重叠了一般,肝肠痛断。
萧红香满脸倦色,见他醒了之后,连忙去试了试他额头的温度,急切道:“锦侯,你总算醒了。”
许卿湖手上用力一撑,从床上坐起来,问:“我睡了几日?”
萧红香让一旁伺候的采薇先下去,道:“你昏睡了整整三日,府上日日都有百姓送鸡鸭鱼肉过来,都对你凿渠引水一事心怀感激。”
“让他们以后不必来了,”许卿湖胸口疼得厉害,道:“张肃现在搬哪儿去了?”
萧红香道:“他前日杀了人,已经被捕入狱了。”
“……”
萧红香:“我听管豹说了,你服食断肠草的事。”
许卿湖皱紧眉头,萧红香道:“你不用罚他,是我逼他说的,其实就算他不说我也该明白,你自幼身强体壮,这么多年你都没患过什么重病,怎么可能凿渠通水就病垮了?”
萧红香的眼皮泛青,看得出来她很疲倦,她把手里的药碗放到一旁,拉住许卿湖的手,道:“你这么做,是做给别人看的,外头的人都会以为你是治水落下了病根,但你真正的目的就是想把张肃拉下来,自己取而代之,阿娘是看着你长大的,你又怎么可能瞒得过阿娘?”
许卿湖的目的当然不在尹安,更不是为了要当什么尹安太守,他想要的是整个宁西五州,他想报仇,做梦都想。
许卿湖:“张肃尸位素餐,不仅贪污朝廷拨的银子,还拿着俸禄不干正事,他被贬是迟早的事情,皇上让我做尹安太守,我如今只是想当个好官而已。”
用过午膳之后,许卿湖跟着管豹一道出府,他问:“待会儿你让文台去趟山上,以后他们不必缩头缩尾地藏在山头,尹安的城门郊野有一处空地,地儿又偏,以后让于瓒和成渊就在那儿练兵。”
管豹点头应好,道:“不过大人呐,郭涉就是一介昏庸文人而已,他凭什么混迹在军中指手画脚的,我反正是不服气。”
“成渊见识远大,日后尹安若是与其余四州起了冲突,有他在,就能化险为夷,我们便能没有后顾之忧,放手一搏。”
管豹向来看不上文人,觉得舞枪弄棒才是最有用的:“这都是文人间的吹捧罢了,百无一用是书生,吹嘘得厉害,我看不见得有什么真本事。”
牢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