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着陈圣卿和陈若初的面,云海清牵起陈若合的手,放在他的掌心里摩挲着,然后云海清解下外衣披在陈若合身上。
“走吧,去换身衣服。”说完对着傻了眼的陈圣卿道了句“打扰”便拉着陈若合离开了。秀恩爱谁不会,但是云海清居然主动秀恩爱,还是让陈若合稍微有些吃惊的。
“你说你这般鲁莽的性子,何时能改呢。”两人往外走时,云海清低声跟陈若合絮叨着,语气很软,似是蕴含无限欲语还休的柔情,即使出自一个男子之口,也不会觉得别扭。陈若合无端想起言情耽美小说里经常出现的一个词,“宠溺”。
“你这磨人的小妖精。”陈若合在心里嘀咕了一句。
“若合,我送你回去。”
“等等,你今晚上不做功课了吗?”陈若合问。邛崃派的门人每天晚上睡觉前便集中在走廊庭院之类的空地高声朗诵《道德经》《千字文》这一类的,打扰她休息。
“门人该下山的都下山去了,留下来的谁还有心做功课。不做啦不做啦。”云海清一脸严肃道,陈若合不禁失笑。
她回到房中,吹熄了蜡烛,然后把湿淋淋的衣服脱下来丢在地上,从窗外溢进来一点星光,落在她的肌肤上,白皙得近乎泛着蓝。尽管很冷,陈若合却没有急着再拿衣服出来套上。她低头看着这具近乎完美的身体。作者赐予她的身体,可是她的命运,却不是永晏所再能掌握的了。
黄昏时,陈炽把玄铁剑背在后背上,拿了盏灯笼就上山了。因为知晓凌苏卢和肖希直定会阻拦他,他是不辞而别的。走了好一阵子,方觉得指尖有些刺痛,将手伸到眼前来看,才发现原来是听闻陈若初将嫁人时,不知不觉抠住木制凳子,指甲都拗断了,有的伤口太深,渗出血丝来。陈炽不以为意,他觉得心中似藏着一个猛兽,不需要去思考,这个猛兽便已经指挥着他的一举一动。
什么都不必想,好像已经有魔鬼将他控制。
他慢慢沿着狭窄的山路走着。山路的旁行岔路很多,又是弯弯扭扭的,但是他心无旁骛,内心有个声音不断地对他说,只顾往前行,莫左顾右盼,若初娘子就在那里……想起陈若初,他的唇边便会浮现出一些笑容,只是那笑带着冷冷的讥诮意味,一点都不像个十二三岁的小孩。
陈炽第一次来到这邛崃派,上山的路虽然不熟,却可以慢慢摸索。而且幸运的是,到了掌灯时分,建在山腰上的邛崃派亮起灯火来,无疑为他指明了方向。星辰明亮的夜晚,邛崃派中的亭台楼阁沉浸在夜色中,只有个别的窗口闪耀着灯火,让陈炽看起来无比的陌生。
他潜藏在墙根的阴影处,借由灌木遮挡着身体。有一个人走过来,身材窈窕,是个女子。他以为是小师姐陈若初,险些就扑了出去;再定睛一看,原来是大师姐陈若合。
说起来,师妹要嫁给师叔虽然说是迟早的事情,但也少不了大师姐陈若合的一手撮合。
像是个鬼魂般,陈炽悄无声息地从阴影中潜出来,跟着陈若合。他走路一点声音都没有,陈若合又是心事重重的样子,并不曾发现他。陈若合推门走进了一间房中,陈炽躲在门外,听见大师姐在里面同一个男人谈话。听声音,那男人应当是云海清。
两人说了会儿话,烛光攒动,云海清就抱住了陈若合,两个人的额头贴在一起,火光所造就的剪影看起来格外美好,陈炽一时都看呆了眼。
本来他和陈若初也当是这样的。陈炽莫名有了些失落的感觉。他本想想凑近看得更确切一些,不料却被云海清发现,推开门追了出来。陈炽反应极快,沿着走廊转眼便跑得无影无踪了。
他不知道跑过了多少空荡荡的走廊,穿过多少庭院,最后停在一个破旧的小院里。此处好像是个柴房之类的,窗户里却透出些灯光来。陈炽跑得累了,也不想再跑,便弯下腰来喘气,屋子里却有人问:“是谁?”
那声音颇为稚嫩,想来是个小孩子。陈炽还没来得及回答,门便开了,从里面走出个身着短褐,头发乱蓬蓬的小官人来,手里拿了把柴刀。
“我是邛崃云子风,你是什么人?”那小官人见陈炽只是愣着不动,又见他穿着不俗,料定也不是坏人,便挺了挺胸膛,先自报山门。
陈炽想了想,说:“我叫袁小河,是从山下偷偷跑上来的。”
袁小河是他的本名。云子风抓抓头发,说道:“跑上来的?这也挺晚的了,大师兄恐怕都睡下了。要不你先进来吧。”
以往也有小童被父母卖给富贵人家做事,因为主子刁钻刻薄,伺候不了,或是闯了祸的,偷偷跑出来,又没有地方可以去,就跑上邛崃派做个门生,或者投宿一阵,再做打算。山里的日子苦是苦了一些,却也舒服。因此陈炽说他是跑出来的,身着锦衣又是一副阴沉的模样,云子风见识少,也不疑有他。
云子风将陈炽让进房里去。陈炽打量了一下,房里乱七八糟的,墙上挂着很多笛子,墙角堆着边角木料。向来云子风平时以吹笛制笛为乐。云子风见他盯着那些笛子,颇有几分自豪地说:“袁兄见笑了,某平时最爱吹笛,有号为仙笛郎。”
陈炽只是笑了笑。云子风好不容易逮到个能听他说话的,满肚子废话一股脑往外倒。他几个师兄平时都不甚搭理他,师姐云子棠和他年龄最为接近,却也是专爱缠着大师兄,不怎么肯睬他。平日里,他想找个能同他说说话的人都找不到。陈炽虽然不是最好的倾听对象,但他起码不会在云子义说个没完的时候勒令他闭嘴。他只是默默听着,一言不发,
云子风喋喋不休地说着邛崃派中诸多琐事轶事,如前不久掌门人仙逝,又如云子义不明不白地被诬陷进了牢狱,他还讲到了痴心的娘子阿寒。
“唉,为何这世间娘子能为心爱之人付出如此多?”云子风小大人一样地感慨。他看着坐在对面的“袁小河”一眼,只见对方脸色铁青,手紧紧地攥着茶杯,眼睛里一点光都看不见,乍一看好像全是黑眼珠那般。云子风有点害怕,心想这“袁小河”可能不喜欢这类话题,连忙自嘲道:“说得远了,某倒是希望能有个这样的娘子待我呢!几个月前,断层崖来了几个人。他们家那个陈姓的小师妹,比某长个一两岁,某倒是真喜欢她。可惜,要嫁她师叔了,真可惜。话说回来,如果不是她要嫁她师叔,某恐怕就会求师父去提亲了呢。”
啪的一声,陈炽捏在手中的竹筒茶杯裂了开来,茶水溅了他一身。云子风目瞪口呆。茶杯好端端的怎会无缘无故爆裂?难道是这人硬生生将它捏碎的吗?那需要怎样的神力啊……
“你说,你喜欢那个小师妹?”陈炽也不顾淋到身上的水渍,抬起头,嘴角牵出些微笑,直直地望向云子风。他的语气那样平静,可是云子风却敏锐地觉察到暴风雨将至之前的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