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恩寺在城外南边长华山中,林晏只在五年前去过一次,雨中跑马并非易事,好在林晏在西境那段日子,风雪沙漠里都跑过马,这点儿雨倒是不在话下。他甩下了跟随的侍卫,不多时便到了山脚下,却见方知意撑着伞,探头望来,一脸焦急。
他一身白衫上贱满了泥点,一头乌发被风吹乱了,木簪摇摇欲坠。看见来的是林晏,方知意皱眉失望道:“如何是你?”
“我来劝他。”林晏翻身下马,摘下斗笠披风,甩下水珠,随意搭在马上。
方知意将伞张过来,叹了口气,脸色铁青,跟着他往上走。
“他如何要出家了?”叶继善是多爱这花花世界啊。
方知意抿了抿唇,含糊道:“昨日抄完了最后一部经,我说该是足够了,请他回杭城去。不知怎地……”
“你别说了,我该是明白了。”林晏揉了揉额角,这叶继善对方知意百般追求而不得,痴缠数日,方知意仍旧坚若磐石,还叫他回老家去,叶继善肯定是少爷脾气上来了发痴疯呢。
他想了想,又奇道:“这持恩寺也是数百年的老寺了,盛名佛场,香火旺盛,这俗家弟子,如何说收就收了?”
方知意似乎是说到这个就来气,咬牙切齿道:“这位小三少捐了一大笔功德,具体多少我不清楚,反正管账房的师傅脸色都变了。他还要给寺里所有的佛像翻新重塑,这些都罢了,佛门清净之地,哪能砸些钱财就妄想入寺……”
他停了停,喘了口气,又继续道:“他居然大清早地在主持门前跪了几个时辰,跪开了门后面对主持流利背了半个时辰的大藏经不带停的。最后伏地一拜,说什么弟子诚心求佛,决心不再沾凡尘,”方知意转头看向林晏,恼怒道,“你看看,这都什么狡猾心思!”
林晏便想起那日叶继善指着自己脑瓜说“我这个好脑子不是用来装大藏经的!”,不由噗嗤笑出声,还说不是,这不是装得挺多吗。
方知意见他笑,不由越发恼了,道:“林无晦,你这是来帮忙的还是来火上浇油的?你家王爷现在可不在这儿,别以为我不敢对你动粗。”
“哎,方大师,佛门清净之地,别犯嗔戒。”林晏看出方知意是真的急了,心道叶继善应该好生看看他言哥哥现在这副凶神恶煞的模样,于是又问,“你又如何知道得这么仔细?”
“我在寺中自然有熟人。”方知意匆匆走着,转头看见林晏意味深长地冲他笑,脚下一个趔趄,闭上嘴不再说话。
两人到时,寺中正三唱摩诃般若波罗密多,叶继善跪在堂中,剃度师傅正要讲法语,元宝在外头跪着哭,不停道:“小少爷您不要元宝了吗?您不能想不开啊!”场面那叫一个凄惨,好像叶继善不是要出家而是要被砍头。
林晏看这阵势也给吓了一跳,忙抢上一步,喊道:“叶予乐你可想清楚了,这佛门一入,无欲无求,你原本想要的一切可与你再无瓜葛了!”
叶继善抬起头来,他已经散了发,显得那张脸越发小了,一双大眼睛红彤彤的,道:“我想要什么,我生下来衣食无忧,除去一件东西,本就无欲无求。可也就单单那一件东西,我怕是这辈子都求不得了。”
他喟然长叹,道:“既然无所他求,又求之不得,我又何必在这世间自怨自扰呢?”他说着,眼睛却是朝方知意望去。
方知意脸上表情红白一阵变幻,最后从鼻子里冷哼一声。
林晏见叶继善眼神里竟然真没了光亮,心中大呼不好,他本以为叶继善是想借此逼迫方知意就范,现今看来,他竟真好似灰心丧气,想要遁入空门求个六根清净了。
“予乐,你别冲动,也不是一定就求之不得啊,”林晏慌忙安抚,“咱们从长计议,没准还有一线生机……”
叶继善闻言,坐直身体,却是直接朝方知意喊道:“那我便向方先生求教一番,心中所向,我若坚持不懈一生求取,可有如愿一日?”
方知意的脸由白转清,林晏扯了扯方知意袖子,示意他骗骗叶继善也好,没料到方知意甩开了他,也不回答,只是朝主持双手合十行礼,“弟子想与主持一谈。”
叶继善冷笑一声,决绝转身回去,对一旁的剃度师傅说:“烦请继续开示。”
方知意喝道:“叶三公子,你皈依之心诚是不诚你心里自己清楚!”
叶继善不理他,取出发愿文,高声诵读起来。
林晏心中无奈,望着佛堂中肃穆神像,心想只得冲撞一番了。他卷了卷袖子,正想着进去把叶继善劈晕了直接抗走,方知意已经在后头推搡他了,“还不快去!”他低声催促。林晏无辜地叹了口气,心中默念冒犯冒犯,正要硬着头皮冲进去,只听清朗一声,切开丛丛木鱼声,被内力稳稳送入堂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