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姓在他们口中成了一种带符号的工具,他们可以随意代表百姓发言,任意代表百姓称颂或者失望。
“你们在想这一出的时候,是否认真想过,有万全把握?之前说对方教徒百万,现在就要在百万人中活捉对方教主了?若是行事不密失败了,该如何收场?整个安右道及周围糜烂么。”
“陛下,那延寿教倒行逆施,安右道百姓恨他们入骨,只要朝廷派天兵持尚方宝剑见他,定能喝退他的左右,将其生擒!百姓们只会鼓手叫好。”
兴汉皇帝闭了下眼睛,使劲压下肚子里冒起来的火,告诉自己这些年来,不是已经习惯这些读书人的眼高手低了么,别气,别气。
他长叹道:“百姓啊……又是百姓啊。你倒是告诉朕,若是安右道倒行逆施至百姓恨他们入骨,为何他们又有百万教众?”
“那是延寿教善于蛊惑人心,用小恩小惠欺骗平民,骗他们入了教之后就派人紧紧守着他们,同吃同住进行监视,使他们敢怒不敢言,更无法串联反抗延寿教之禁锢。百姓无辜,请陛下派钦差大臣持尚方宝剑,去救一救安右道黎民黔首。”
“未料胜先料败,你还未说若是事败该如何?”
“这……微臣想,那延寿教教主若是见尚方宝剑仍不束手就擒,就是反意已昭,派禁军进剿便是。若是束手就擒,延寿教失去教主定会分崩离析,更是简单。”
“没想到今日还能听到如此可笑之笑话。你毫无准备,只是在随意赌对方不敢造反而已。若是对方不敢反便能擒下对方兼说自己判断精准。若是因为逼迫而反,你又能说早料到对方会反。无论延寿教反不反你都是对的,此乃倒果为因,可笑至极。”
“陛下,天下之人应皆为顺民,若只是逮捕便要造反,岂不说明其不是顺民么,一试便知。”
兴汉皇帝看着自己的官员说着政治正确的屁话,只觉得他们读“圣贤书”读傻了。将天下之人应皆为顺民当成理所当然,那若是要辨认反贼倒是简单,直接冲入平民家中将其逮了便是,对方敢反抗就不是顺民而是反贼。
倒果为因如此扭曲,他们还觉得理所当然。这等官员充斥朝堂,也难怪国事一天不如一天。
兴汉皇帝摆摆手:“你下去吧,朕再想想。”
此人收了汤家钱财,当然不会轻易放弃,张口放出大招:“陛下,那延寿教更有带甲数万,皆为死忠狂热教徒,只听那教主命令,不知有国不知有陛下,此时不铲除,后患无穷啊陛下~”
看着跪倒在自己面前的人,兴汉皇帝突然笑了:“淮扬道粮税没有被劫之前,这带甲数万的教徒在何处?现在短短几天就突然冒出来了?若是早就有你口中的数万甲兵,彭秋东身为安右道观察使为何一字未提?你倒是比他消息还灵通。”
跪在地上的人刚想说话,兴汉皇帝出声制止了他。
“传黄中磊来,让他来给你说说这延寿教。”
等黄中磊到了对皇帝叩拜之后,站起来笑眯眯地对已经站起来的官员说道。
“大人,这延寿教据我东厂探查,并没有宣称那教主是超脱世俗凌驾于凡人之上之人,遵国法勤纳税,延寿教所有耕种的田地都纳了税,亦从未听说过隐匿田产,更从未恃强不纳。因此安右道这两年粮税银钱足额缴纳,延寿教所纳在其中可占了不小的份额。大人觉得这样的教派比起那些佛教庙宇,如何?”
兴汉皇帝摸着胡须笑了,黄中磊说到了重点。
如果那教主遵守国法还将延寿教所有的田地纳税,自然就是大大的顺民,延寿教也就成了在兴汉朝秩序之下的组成部分。比起其他跳出世俗不纳税不说还只知道向教徒索取的宗教,皇帝心中当然更喜欢世俗的教派。
“但这并不能说他们没有反意!延寿教私铸铁钱,还蓄有甲兵,这就是有不轨之心的证据。”
面对官员的嘴硬,黄中磊对皇帝说道:“陛下,那延寿教立教之初,就是安江道大旱流民聚集在冕州时,为了救助流民所创立。所谓甲兵也是为了对抗安江道流寇翻天鹞南下,流民们所成立的自保民兵。那流寇翻天鹞极其凶残,即使被打跑之后,也多次入寇报复,陛下派去安右道的钦差曹公公就是不幸被那翻天鹞入寇报复时,斩首于路边。延寿教与翻天鹞打过数仗,虽未能歼灭其,但也保下了安右道未受流寇肆虐。这等教中民兵,明明是保家卫国之好兵,在一些人口中,怎么成了造反的证据?荒谬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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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那私铸铁钱怎么说!”
“那延寿教的确教徒众多,但哪有可能百万,其实只有十几万信众而已。只是延寿教教徒多是穷苦贫民,一开始为了养活他们开销巨大,就铸了不值钱的铁钱在教内流通供教徒内部使用,仅此而已。那延寿教也知道铁钱难以用到教派之外的民间,因此并无强制平民使用铁钱,让手持他们所铸铁钱之外人可找他们兑换铜钱,以安民心。铁钱数量众多,自然会从延寿教中流出一些到安右道民间流通,民众见可兑换铜钱,便也就慢慢习惯了用一些铁钱。因此并未听闻安右道有强制使用铁钱导致的骚乱,大人不必多虑。而且即使千万铁钱也不过值1万贯而已,不值一提。”
黄中磊的解释让皇帝很满意。皇帝不知道自己的心里是在回避一个拥有几万甲兵百万教徒的民间教派可能造自己反这种可能性的。因为他很清楚,兴汉朝廷如果此刻再开启一场国内战争,那必然会被北原趁虚而入,外战内战两面皆输。
因此他下意识地在回避、质疑延寿教可能造反的证据。黄中磊比朝堂上的官员更懂皇帝,保证了自己利益的同时顺应了皇帝这种心理,言语解释之间巧妙地将延寿教的威胁不断降低,自然让皇帝听起来十分舒心,觉得黄中磊说的太好了。
什么私铸铁钱其实只有1万贯而已;什么数万甲兵其实只是一群因为流寇而不得不自保的民兵;什么百万教徒,安右道才多少人,十几万信徒已经很多了,这些文官就爱夸大其词!
“黄爱卿,那你觉得淮扬道钱粮被劫一事,会是延寿教所为吗?”
黄中磊立刻严肃道:“禀陛下,东厂在荆襄道事发地点查探,刚刚发现大量粮米乃是被民间所取,与其说是被贼人劫走,不如说大多入了荆襄道百姓之口。而钱的确是不见了,应是被贼人所劫。”
原本灰头土脸的文官眼睛一亮:“黄督公刚才说延寿教为了养活教徒开销巨大甚至要私铸铁钱来弥补开销。看来,这钱财定是被延寿教劫去了吧!”
黄中磊心中暗笑对方无知,延寿教到底有多富自己还不清楚吗?与其为了那么点钱来劫皇粮,还不如办一场宝物拍卖会挣得多。
“不,延寿教若是缺钱,再铸铁钱便是。据我所知,他们反而更缺粮。延寿教教徒众多,却供给每人一日两餐,因此再多的粮食也不嫌多。若是他们做的,怎会放任淮扬道的秋粮被荆襄道的民众哄抢去?因此本官猜测不是延寿教所为。”
兴汉皇帝点点头满意地说:“有理有据,黄爱卿真是朕的左膀右臂也。”
黄中磊谦虚一笑,深藏功与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