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柳此时倒是平静了,看着村支书那满是皱纹黝黑的老脸,道:“不是我不知好歹,我留在家里,我们一家人吃什么,等着饿死吗?我有手有脚,能干活,能挣钱。”
这话说的村支书倒是有些消气了,叼着烟抽了几口,最后叹了口去,道:“这事儿……哎,行,你把户口资料之类的备齐了,我把证明开了,去县里跑跑,尽快把证给你办下来。”
自家事自家知,村子里并不富裕,村委会的那点儿钱,能救急却救不了穷,一家四个孩子都等着村里养,那如何能拖得起,章柳的话说得难听,但是却是在理,若是章柳带着几个妹妹离开村里去打工,那么麻烦是他们自己的,若是留在村子里,麻烦是整个村子的。
昨天去在县城福利院时,就顺便把该复印的各种资料和该照的照片都准备齐全了,此时把该交的东西都交给村支书,章柳起身告辞,推开那扇旧门出去时,章柳想:还真是所谓的穷山恶水出刁民,两辈子加起来,自己都没做过这种近似于无赖的“你不给我我就闹事”的行为,可是此时此刻,似乎也只有这样的法子才能求得自己想要的东西,因为眼下一贫如洗的生活没有给他可以有尊严的讨价还价的筹码。
看着转身离开的章柳的背影,那位从被章柳呛了一句后就一直没说话的大妈突然有些疑惑的道:“章柳是不是长个子了,好像长高了,人看着也白净了,以前没这么细嫩,腿看着似乎也长了,我记得以前他随他妈,都是短腿。”
村支书一边抽烟一边在那里翻着那一堆证明材料,头都没抬,道:“半大小子,一天一个样,长了个子也不奇怪。”
大妈依旧疑惑道:“唐美的丧事是村里大家给帮衬着搭办的,这刚几天没见啊,窜个子也不能这么快啊。”
村支书皱眉听着,但是显然是没入心,在他看来这只是一个中年妇女很是无聊的唠叨而已,不值得留心驻耳。
章柳从家里的破木柜子里翻出了几个编织袋,把家里的那床被子和一些基本的生活用品和一些换洗的衣物塞进去,这些收拾了下这个一贫如洗的家里也就不剩什么东西了,扛着编织袋,怀里抱着最小的刚断奶的妹妹章雅,身后是牵着二妹妹章芳的大妹妹章秀,章柳对大妹妹章秀说:“牵着哥哥的衣角,别走丢了啊。”
这个时候章柳万分想念那以前经常使用的很是基本的袖里乾坤的小法术,那时不管多少东西都能轻轻松松收纳进来然后潇洒上路,而此时此刻作为章柳的少年,却是只有两只手,扛了行礼抱了婴儿就分不出另一只手去抱剩下的两个妹妹了。
章柳就这么带着三个妹妹到村口等着那从来都不准时的巴车拉自己和三个妹妹去县城,章柳自己可以翻山越岭的走去县城,可是他腿短体弱的三个妹妹却是不可能陪着他一起翻山路的,就算是能,等走到了火车也早开了。
坐在那破旧的“车站”平房前的长凳前等巴车,陆陆续续有些村里人过来,开始章柳以为是来等车,后来才发现这些村里人都是来送自己的。
要花点儿时间从记忆翻找才能把这些人的姓名身份和眼前的形象画面合起来,然后看着这些长辈们,有些可能还被章柳偷过东西砸过家里的门窗玻璃,甚至握着菜刀追着章柳跑过,这个时候,当章柳要离开的时候,陆陆续续的赶过来,给章柳塞钱。
钱都不多,二十块五十块的,村子里穷,每家都不富裕,拿出这点儿钱来都差不多是挤出来的,还有的没拿钱,拿了衣服被子之类的,还有的塞给你章柳一打用竹篮子装着的鸡蛋。
章柳看着这些长辈们塞进怀里的东西,愣愣的不知道该如何反应,仔细回想,他是刘灵的时候在一个二线城市出生,父亲是公务员,母亲是会计,家里生活算是小康,平安顺利的长大,做谢雍时威风八面,只有自己抢别人的哪有别人为难自己的,倒是真没穷到过现在这种要靠百家施舍的地步。
那日在村委会被章柳呛过的大妈拿了一个红布抱抱塞进章柳怀里,然后理了理章柳的那一头乱毛,道:“出去要当心,不比村里面,城里人都是不好说话的。”
还有一位皮肤黝黑年长的大爷,拿着根烟抽着,说:“在外面过不好就回来,种地是苦点儿,但好歹有口米吃,饿不死的。”
章柳把这些叔叔阿姨们塞得东西收好,很有礼貌的道:“谢谢叔叔阿姨。”
等到那不知道准时为何物的巴车终于到了,章柳抱着小妹妹,扛着行李,带着大妹妹和二妹妹,在一村人的送别下,踏上了他的离村路。
章柳坐了三个小时的巴车到了县里,把村子里的长辈塞给他的钱和家里仅剩的那两百多块钱数一数,攒一攒,买了三张去帝都的火车票,硬座,一张成人票两张儿童票,剩下的一岁大小的章雅,不用买票。
半夜时,火车进站了,章柳扯了扯在候车大厅里靠着自己睡着了的大妹和二妹,抱着小妹扛着行李,挤在人群里,一边回头看着妹妹,一边在拥挤的人头里奋斗者,废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上了火车。
及至在位置上坐定了,章柳从行李里翻出那个破旧的大瓷杯子,翻出那乡亲送的土鸡蛋,在火车上的热水取水处把鸡蛋冲开了,用铁勺子盛着喂给两个妹妹吃。
大妹章秀和二妹章芳还好说,都有几分懂事了,小妹章雅还是个一岁大小的小娃娃,可能是鸡蛋有些腥,不好吃,所以哭哭啼啼的吃不了几口就不肯再吃了,章柳没法子,把白糖罐子从行李里翻出来,那见底的一点点白糖是章家最奢侈的吃食,此时见到章柳把这个罐子翻出来,章秀和章芳都看着罐子直流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