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夕阳西下,南风拿着篮子去镇上转了一圈,坐在清水堂里等融安。这是自从钗头凤被退回去以后,南风增加的新任务。谁知道梁四哪根筋搭错了,每天融安下工的前,要么自个亲身捂着胸口喊疼,要么派个丫鬟请肖大夫上梁家把脉,总之想尽办法让肖大夫不能早些回家。谁也不是蠢人,来往几次多了,大伙自然看出了门道,肖大夫一直医术好医德高,若是跟未嫁女传出桃色话题,往长远的看,影响的是清和堂的声誉。清和堂的牛掌柜立即把在家享天伦的老王大夫请了回来,梁四姑娘有请,去的是这个德高望重的老神医。融安的回家和娘子一商量,觉得让南风无事来接他下工,夫妻双双把家还绝对比未嫁女和神医闹上闲话更好。
南风听了梁四的做法以后,心里暗暗鄙视了一番,真是踩了狗屎,甩都甩不掉。她面皮薄,虽说是夫妻,一般在人前都不会有亲昵举动。掩耳盗铃挎个菜篮遮掩遮掩。她的目的达到么,回去一路来热情和他们打招呼的街边邻人打趣的,羡慕的眼光可见一斑。
今个来的是那位绿衣小婢,梅腮桃瓣,正是含苞待放的年纪,面上尽是天真和不屑,寻着大伙都没往这边瞧的空档。她在那嘀咕,“袖口都磨白了,也好意思拿出来穿,乡下人就是乡下人。眼皮子浅的很。”
小婢的意思是讽刺南风配上融安,拿衣衫作比。袖子磨白又怎么的,就是打了补丁也敢拿出来穿。南风生性节俭,深知一分一毫来之不易,最是不喜人糟蹋东西。她依旧是满脸的笑,却只慢悠悠地道:“人分三六九等,什么人就该穿什么衣,大周没得奴婢指责庶民的规矩,尤其那粗布麻衣上脏的臭的也敢出门。我听闻梁家最讲规矩,这位姐姐乃是梁四姑娘最得脸的丫鬟,姐姐可得为大伙说道说道。”
士农工商,说的是大周等级,衣衫不能随便穿,话也不能随便说,甚至可能会要人命。南风这腔夹枪带棍把绿衣小婢气的脸色煞白,她素来伶俐,在丫鬟里头也是拔尖的,说话行事皆是不俗。只是南风说话不喜被人拿捏,反而指责一针见血,带股市井泼辣劲。
梁家讲不讲规矩,南风不知道,但是没人不喜听好话,总瓢把子在河口混着,吃的百家饭,多少顾全点名声。按近来梁四的举动来看,想嫁肖融安,那是梁四姐弟一腔情愿,梁家上头的长辈可不愿意。一个小大夫,实在不入梁家法眼,何况是做小妾,丢了八辈子脸。要寻一块好地埋着,也不是找不到。南风讽刺丫鬟没规矩,实则也是讽刺梁四,说句不好听的,这起子眼光还不如谢月娥么,人家至少弄了个未来秀才娘子当当。
那丫鬟脸红滴血配着绿衣好看的紧,羞愤欲绝,一溜烟跑了。
这是何必呢,南风瞅着眼前干干净净,清清透透的肖神医,单说样貌也不是顶顶好,就是那个渣男薛广集五官也比他俊俏。可是这人就是看着舒服,经看,气质太好了,站在那里,你就会觉得充满了希望。她想,那些病人看到他,首先被他的样貌治愈了吧。难道是梁四把他当成了药引子。
她胡思乱想跟在融安后头,抬眼就看见到了肖家布庄,脑子一下没转过来,小二麻利打包了几匹好料子送她面前。
“做,做什么。”不但脑子打结,舌头也打结了。不年不节买这么好料子,哪有这样的。
融安想了想,道:“我知道娘子舍不得花银子,我给的银子,除了上次给我买布料,其余一个子都没动。挣钱就要花,不花也不会生子。你不要替我省。”
原来是听见了丫鬟说她穿磨白的旧衣,南风大为感动,但是还是觉得破费,让小二把布料拿回去,掰着指头道:“都是年节时分在做新衣呢,咱家的银子以后还要给孩子读书,迎来嫁娶,爹娘养老,养我们自己,一桩桩一件件,都是极费银子的,都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夫君有能耐,能挣大钱,但是也不能乱花啊。”
这话很有道理,尤其是娘子描绘未来生活的憧憬模样,肖融安想忍不住点头附和,可是买两匹布怎么就败家了呢,他故作为难道:“话是这么说,可是大多数人都看衣看人,肖融安的娘子,不能被人瞧不起。”
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是老话,可是大多数人看人还是先看衣。南风想的是省钱,只怕是太省了,让夫君没面子。想通了这一层,也不再推辞,只要了两匹,还给婆婆选了一匹贵重的。
既然买了布,肖融安自然打算把头面也买了,选了两套银头面和珍珠链子,绿玉手镯。南风又是欢喜又是心疼。
时序推到了四月清明,北风南风和融安一道去了寨子村给牛老爹拢了拢祖坟,结果没两天,北风请人送来消息,谢奶奶过身了,老人家今年六十有二,也算高寿白喜。
这年头老人过身的葬礼极费银钱,往往是银子花的多,儿子就越显孝心,名声也越响。南风和融安商量想着包了十两纹银,打算送到哥哥家。
待去了牛家院子才知道银子用不上,桃妹呆呆坐在床上,跟傻一样,脸上半点眼泪也无。南风心里暗叫不好,大悲之事,哭出来才好,越是淤积在心越是会出事。
北风胡子拉碴,耷拉着脑袋对妹妹道:“劝劝你嫂子,自上午得了信,她就这样了,喊也喊不动,这哭出来才好啊,肚里还有一个,可怎么得了。”
她回头看见哥哥的憔悴样,心疼不行,忽又想起一事,问道:“哥,你先去吧,老人过身,事多着呢,嫂子我来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