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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果如孟宴宁所言,云冉回周宅后,林无霜亦不改将她赶出周家之念。潘姨娘好?奇,三天?两头打听个中细节,却回回碰壁。至于邦哥儿?下落,云冉早无心知晓。
她默默收拾行囊,在看到自己差人洗净晒干的周从之素日喜欢的玩物碗筷时,又心痛如绞。
人在做,天?在看。
周从之若看得见,会原谅她吗?百年之后,他还愿意她与他衣冠合葬吗?
她黛眉深蹙,五指掩面,不敢再想下去。怕自己又想不开,做出令孟宴宁伤心、恼恨的蠢事。
毕竟自己如今所为,不仅仅关乎她一人声名,也关乎孟宴宁清誉。只是,她从今往后,终究不得不,把自己和?周从之三个字彻底剥离去。
三日后,孟宴宁的马车停在周宅东门,潘姨娘仿佛活见鬼,没想到她费心费力?想支走的云冉,便这样轻而易举地,答应娘家让她改嫁。
周家这边瞒得密不透风,云氏却暗流涌动。
毕竟阿娘之前,还在动摇是否让云冉改嫁,直至孟宴宁那?夜一身红痕找来,她方才知道,发生了什么。改嫁,也不过?成了遮丑的托辞。
云冉刚和?孟宴宁回到云宅,阿娘便把她们叫到了厢房。
云冉自知不孝,想叩头谢罪,阿娘却摆摆手:“罢了,我的女儿?!”
她亲生的女儿?,怎会不知脾性。细细一想,八成是孟宴宁做局,叫云冉上了套。偏生她之前窥伺到孟宴宁孽心,却没有深思,才叫事情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
阿娘再看了眼孟宴宁,他神色平和?,佛眸半垂,看似慈悲观音,却叫人细思极恐。心底又是一颤。
她还能说什么,云昶尚在大狱里,云冉也叫他遣回娘家。他们,全都成了他手里的一枚棋子。
“冉姐儿?,事到如今,你?也不必自责。”
阿娘以帕掩面,越想越是叹息,但最紧要的,还是去安抚云冉。
“不论旁人如何看你?,在阿娘心里,你?都是阿娘的好?孩子……但你?和?宁哥儿?毕竟有了肌肤之亲,有些事,不是阿娘想避讳,便能避讳的。其?实你?也不必过?于忧虑,你?宁哥儿?,实际是阿娘当初为了固宠,从外抱养来的孩子,非你?亲生二哥,便是你?们真的在一起,又能怎么样?何况从之毕竟死了,你?往后可能也难找到更?好?的归宿,不如随宁哥儿?一道入京,也好?让阿娘放心,好?吗?”
“二哥哥……不是我二哥哥?”云冉骇然。
孟宴宁也仿佛惊讶,面上一闪而过?。可他几度张口,又像是不知道怎么反驳,最后只是折腰,对阿娘行了个礼。“儿?知道了。”
他如此,云冉更?加觉得荒诞。
纠缠锦帕,心思百转千回,竟不知道应该怎么去接受了。阿娘早知这个秘密,若非为宽解自己的心,必不会将它告诉自己和?孟宴宁。只是,眼下说出口,便没有回头路!
阿娘如此,肯定?也是为了保全他们兄妹脸面。
可是,可是怎会如此?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未来要嫁给孟宴宁。
她还是周从之的未亡人,怎么接受这桩可笑的婚事?
又分明是自己惹下的祸事,怎么能没把孟宴宁摘个干净,反倒让他担起全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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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娘说完,却犯了头疾,疼痛难忍,摆摆手便让他们下去。
孟宴宁先行离开,云冉欲言又止,终是亦步亦趋。她看到有天?光云线,漏过?穿廊,落在孟宴宁身上。那?挺秀的身姿,都映照出一层浅金色轮廓。
她还是第一次,终于没有把孟宴宁看成兄长,而是个,叫她也心弦怦然的男人。
她不免想,方才孟宴宁听得阿娘嘱托,看似平静接受,心底实际肯定?是黯然的。
阿娘原来还在为他相亲呢,明明都是端明秀雅的好?姑娘,若能慢慢选择,肯定?能择娶到真心喜欢的。偏偏他的名声,他的姻缘,都被自己稀里糊涂的搅乱。
他肯定?也是不适,为此烦闷不已。
云冉忍不住追上前,拦着他道:“二哥哥。”
孟宴宁顿住步子。
他难掩愉悦,背在袖笼里的拳头松了又紧,惦着还有许多要准备的,打算尽快准备。恨不能马车行囊已经打点好?,早在上京的路上。
但见云冉脸颊绯红,纠缠了会锦帕,竟是满腹歉疚:“二哥哥,我知道你?无意卷进我的琐事,也是迫于无奈,答应阿娘照料我。但方才阿娘所言,你?不必全数照做。待到了京城,遇到真心喜欢的,只管娶回家,我还当你?是我二哥哥,唤她一声嫂嫂。”
孟宴宁眼底的愉悦,就这样一点点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