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芙圆抱着猫呆坐在廊下,已经半个时辰了。
小盏蹲坐在花圃边,一边折磨一株晚山茶,一边偷偷观察小郡主的神色变化。
小扇在搬小鱼缸,小心翼翼地挪腾到台阶上,往里头洒了些鱼虫虾皮,抽空同小盏对了个眼色。
人人都说云中是皇后之乡,却从没想到,自家郡主也要去做娘娘了。
听说紫微宫要比定襄王府大上几十上百倍,规矩比天上的星星还要多,那以后,她们还能像现在这样,过侍弄花草、喂鱼养鸟的小日子么?
“郡主,您是不是拿不定主意?”小扇仰头轻声问,“您不如问问老天?比如缸里这条小金鱼,拔它一片鳞片,说一句嫁,再拔一片鳞片,说不嫁……岂不是天意?”
……
缸里的小金鱼甩了甩尾巴,飞快地游开了。
姜芙圆也说不上来自己什么心情,一手托腮,一手抚了抚怀里的大呲花。
“我可不向天问卦。秋收冬藏,稻生麦长,老天爷要管的事那么多,我的事算什么啊?”
她拍拍膝上的大呲花,放它去花圃里撒欢,方才慢慢地说道:“阿娘说,倘或我不同意,阿爹就立刻进京,把这桩婚事辞了去,可见阿爹阿娘头一个关切的,就是我愿意不愿意。”
小扇和小盏都凑了过来,“做皇后,您愿意吗?”
“……我不知道。”姜芙圆又有些犹豫,“做皇后不比寻常嫁娶,阿娘从阳高嫁到云中,不过百里,都不能常常回娘家,更何况京城那么远。”
小盏及其认同地点了点头,说是啊,“要是您在宫里受了委屈,世子和二公子收到消息再赶过去,黄花菜都凉了。”
“即便赶过去又如何?天大地大,陛下最大……”小扇惆怅地说道。
姜芙圆被她二人说的心里忐忑,仔细想了想陛下的言行举止。
虽然他的确有些轻世傲物的意态,可同她交谈起来,却还算和善。不是有那么一种人吗?看上去冷冰冰,不苟言笑,可骨子里却很善良——所以才会救了她两次,甚至险些为她丢了性命。
“要不去问问祖先?”小扇忽然提议,“您祖上不是有一位姑婆,曾经修过道,出过典籍,还有一所以她名字命名的道观么?”
姜芙圆闻言,无奈地戳了戳小扇的胳膊,“姑婆只是过世了,并不是成仙了,如何能为我解惑?”
她说着,忽然觉得自己该出去走走。
肩上的伤愈合的很好,只要是不刻意牵动,就不会痛。今日是十六,云中城里各处都有热闹,踩长跷,灯官儿演滑稽戏,耍火流星的、唱独角戏的,还能去永泰门看二鬼摔跤。
既然想到了,那便去做。
姜芙圆叫人去知会阿爹阿娘,自己则换了衣衫,披了件羽缎面白狐鹤氅,便同小扇小盏一道儿往王府外去了。
定襄王府在云中扎根几十年,同百姓们虽有界限,却从不盛气凌人,再加之逢年过节定襄王、定襄王妃还要主持云中的大小盛会,所以在百姓们的心中,不止有威信,还有信任与感激。
这时候天色将将暗下来,定襄王府门前的旺火还熊熊地烧着,许多百姓路过,便往里头拨一拨炭火,拜一拜火神,有人眼尖,瞧见王府里走出位白皙灵秀的小娘子,认出来了之后,惊喜地上前问礼。
“小郡主,有些日子没见您了!近来可好啊?”
“……您没在,永泰门下演耍猴儿的谭六班,都不好好演,尽糊弄咱们。”
“可巧,今日的花儿卖的精光,不然就能送您一枝白山茶,瞧着心里可美。”
姜芙圆就听着她们说话,索性也不乘车,慢慢向街口去,有一搭没一搭的同他们说着话。
到了街口,人人便也向小郡主道过别后散开了,姜芙圆很喜欢这些家长里短的寒暄闲聊,笑着指指那个卖花人的背影,偷偷吐槽。
“回回见我,都说要送我花儿,我可从来没见着。”
“主要是码不准您几时出门,”小扇掩口笑,“您可真行,同百姓计较,叫王妃娘子听见了,又要给您一个脑瓜崩儿。”
姜芙圆就笑着锤她,主仆三个笑闹着往永泰门下去,上了永泰楼的二楼,楼下正演《千里送京娘》,姜芙圆照例派人打赏下去,那戏班主得了赏钱,唱的越发高亢嘹亮。
这出戏说的是也不知哪朝的皇帝,未登位前救下了被强盗掳走的小娘子,千里护送归家的故事。
从前听,只觉故事精彩、旋律动听,今晚再听,竟意外地合上了她此时的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