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极大殿里,李承泽坐在龙椅,而他的右下方,还有放了一把椅子。李承泽示意范闲落座,周围所有人的目光也都看着范闲。
范闲目不斜视,一撩衣袍往地上一跪:“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文武百官们一愣,也跟着规矩跪下,山呼万岁。他们心里稍稍放心下来,这两位都是先帝的皇子,两人联手拿下这江山,而李承泽登基,范闲心中不可能一点想法都没有。
君王枕畔岂容他人鼾睡?这是陛下在试探范闲有没有自矜之意,而范闲也算是谨慎恭敬。朝臣们最怕看到这对君臣反目,这二人无论哪一方出了问题,对庆国来说都会产生极大的动荡。
李承泽和范闲若是知道这些大臣们心里想些什么,怕是会笑出声。
李承泽给范闲设了座位,是真心实意的,这江山是他和范闲一起打下来的,李承泽觉得这一定要有范闲的位置,什么合不合规矩,规矩不都是皇帝定的?更遑论什么狗屁试探。
而范闲觉得,李承泽刚刚登基,本就有很多人不服,自己作为他最亲近的人,更应该做出表率,才能让李承泽更好的管理朝臣。私下两个人怎样不守规矩都没问题,但在朝臣们面前,自己要表现完全的恭敬。
李承泽想告诉天下人,他和他有资格并肩,他是最重要的人。
范闲想告诉天下人,任何人都必须绝对的尊敬他,包括自己。
跪,不是生疏,而是替他立威。
李承泽明白范闲的想法,也没有再强求,而是开始安排一些要紧之事。
封前太子李承乾为睿亲王,特许仍住在皇宫。
靖王世子李弘成承袭靖王爵位。
叶完封定北侯,领枢密院正使一职,统管征北军。
将人丁税的起征年限改为七岁,西凉路起征年龄为九岁。
商贾盈利之税,下调至原先的四分之三,江南地区和东夷城,试行商业通行无税。
改革军方兵马制度,增加国库对军队的拨款,提高戍边兵士待遇。
轻徭薄赋改善民生,减免商税鼓励贸易,改制拨款提高军力。朝臣们暗自佩服这位年轻的皇帝,如此大刀阔斧而又贴切国情的改革,确实有决断有能力。唯一存在的问题就是,国库可能不足以支持。
这些条令,都是范闲和李承泽商讨多日得出来的共识。国库之事更无需担心,在新政下,范闲有信心,然后内库的生产力增加一倍,而东夷城的商贸一旦放开,更是一笔数目可观的银子。
聊了这么多国家大事,终于,舒老先生出列,恭恭敬敬行了一礼。
范闲一看,完了,准要提选秀的事,这老头怎么那么爱掺和人家的私事呢。
“陛下,您在王府时尚未娶妻纳妾,如今朝野上下安定充实,可后宫空虚,实在不妥。老臣斗胆,请陛下早日选秀,以固国本。”
朝臣们纷纷点头,而李承泽也微微勾起嘴角,似是对此事颇为满意。
“臣以为……”范闲脑子一热,就开了口:“臣以为,选秀之事事关重大,陛下刚刚登基,应当把重心放在政事上。”
“况且……况且三月春闱即将开考,若此时动辄选秀,也有碍于……天下士子求学之心。”
选不选秀关春闱什么事,这两件事压根八竿子打不着,范闲这话扯得没有逻辑,不仅说的朝臣们一愣,他自己说完之后也觉得莫名其妙。
李承泽也没想到范闲就这样直白的提出反对意见,他起身道:“舒大学士说的有道理,事关皇室国本,选秀之事不可耽搁。”
看了一眼范闲,李承泽继续说道:“我大庆向来武强文弱,积弊已久,朕以为,后宫应作出表率,才可在民间推行尚学之风气。”
“此次选秀,不论家世,不论门第,不论相貌,只论才学。”
“天下凡适龄女子,皆可参与选秀,而这选秀唯一的要求,便是参加文试,诗词歌赋,史书典籍,疏文策论,须有精通之处才行。”
朝臣们听着都张大了嘴,什么?不论门第家世也就罢了,连相貌都不考虑,专看才学?这是选秀还是科考。
“范院长说的有道理,朕也应当为天下士子做表率”,李承泽微微一笑:“如此重要的事情,还请小范诗仙担任主考官,和母后一起,全权负责此次文试,结束之后便按照排名,安排入宫即可。”
听到李承泽让自己给他选秀,还这么大言不惭的说什么为了天下做榜样,范闲心里闷着一口气:“好啊,既然陛下如此重视,臣一定给陛下好好挑选,绝不辜负圣恩。”
“二月初二开始,为期三天”,李承泽补充道:“传旨下去,但凡选入宫中,母后藏书阁中的书本,皆可借阅抄录。”
朝臣们哪知道这里面的弯弯绕绕,都真的以为这位皇帝陛下真的是一股清流,真的想要从后宫开始,掀起尚学的风潮,纷纷大呼陛下圣明。
下了朝,范闲径直出城,去了太平别院,一进院子就往亭子里一坐,拔了根柳条搅弄着湖水。
影子把陈萍萍推过来之后就离开了,陈萍萍看着这个赌气的孩子,摸了摸他的肩膀:“今天下午你父亲他们就要回京了,你怎么还不高兴?”
范闲其实自己也知道,这事儿李承泽做的没毛病,但他就是心里没来由的不高兴,陈萍萍问,自己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回答。
“承泽他……他做一些事情,和我想的不一样。”范闲抱着膝盖嘟囔道。
陈萍萍略微一愣,心里略微有了些担心:“你要知道,无论如何,他都是当今圣上,你要摆清楚自己的位置,他做什么,本就不需要你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