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明是她饮下了那酒盏中的剧毒断魂,可是那一日,他拼死带走了几乎已经没了气息的乔青澜,却不肯信她没有借管氏一族的手给乔青澜下毒。她已经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回的王府,只记得回到王府后便大病了一场。自幼被炼制成药人的她从未生病过,可断魂的毒性太过霸道,连她的身体也无法压制。等稍稍好了一些,能起身了,她刚想去找他解释清楚,没想到他便来了她的寝室。可他却并非来听她的解释的。他说:“青澜中的毒需要你的血当药引。”是了,她是药人,她的血可以解百毒。可是她也中了断魂,现在她的血恐怕已经起不了什么作用。她拉住他,紧张地解释清楚,她以为他会明白她的意思,可是没想到对上的却是他冷到极致的目光:“你不必担忧,青澜只是要一些你的血解毒。”她惊慌失措地摇头:“夫君,我不是不愿为乔小姐解毒,我真的是中了断魂!”他怎么可以不信她?他怎么可以以为她是贪生怕死所以不愿为乔青澜解毒?他怎么可以!她才是他的嫡妻啊,他怎么可以!他一寸寸掰开她的手,语气冷淡而不容置疑:“大夫为你诊过脉,你不过是受了些惊吓。”他似乎已经不想再听她的解释,但也许到底是顾忌着乔青澜的毒还需要她的血解毒,缓了些许语气,“安乐,莫胡闹了,胡闹也是要有一定限度的,往日里,我可以纵容你,可是如今青澜之事因你而起,我不能不顾她。接下来一段时日自会有大夫来取血,待青澜身子好了,我再带你去向她请罪。”一声胡闹,一句纵容,多么宽容!分明没有一句责怪的话,可杀人诛心却不过如此。她想哭,可是却哭不出。何其悲哀,连哭都不能自已!自那日顾玄镜离开后,接连数月,她都未曾再见过他,可是每日却都会有大夫来取她的血。她的身体也渐渐开始衰败,查不出任何原因。直至一月前,他才又来了长乐院,那一身的气息却是山雨欲来般压抑得她喘息不过来。他凝视她良久,她被看得无措,不知该要如何反应,她所有的喜怒哀乐已经随着这数月来的血流尽了,再也提不起力气去猜测他的用意,迎合他的喜好。良久,只听他压低了喑哑的声音,道了一句:“你随我来。”他没有如数月前一般对她多加斥责,仅是拉起她新旧交错伤痕的手腕便带着她走出了她许久不曾走出过的院落,他甚至忘了他握住的恰好是她满是伤痕的手腕。不过也无所谓了,毕竟她也几乎感受不到疼了。也或许他是知道她感受不到疼,所以才这般握住她手腕的。她自嘲地想。去往的院落她再熟悉不过,那是乔青澜在王府的涟漪院。还未曾到瞧见乔青澜,可她熟悉的声音却穿过庭院落入了两人的耳中:“我现在最想做什么吗?”似乎有婢女在询问乔青澜:“若若想小姐一直开开心心。”又听乔青澜道:“傻丫头,我这一生已经没什么遗憾了。我做错了太多事,也许现在就是上天对我犯错的惩罚。当年我错信他人,趁他远出,离他而去。如今我时日无多,他也已经娶了正妃,我也心满意足了。等我去了,你便替我把箱中的嫁衣烧了罢。”那是一如既往温婉柔顺的声音,却又包含了无尽的苦涩悲哀,直叫人听得心疼。后来后来他说了什么?虞归晏的记忆有些模糊,约莫是承诺了要娶乔青澜之后便把她贬为了侧妃吧。喉间的腥甜越发浓郁,她却毫不在意,仅是死死抓住他的衣角,深深看进他的眼里,一字一顿地问道:“顾玄镜,你当真要娶她?”那是她第一次唤他的名字,未曾想到却是在这般讽刺的情况下。阳光照不进的绝望哀沉情绪之下,隐藏着她自己都未曾注意到的零零星星亮光。那亮光在她终于问出这句话时迸发到了极致,汇聚成一道绚丽的光芒浮现在她暗沉良久的眼底,秾丽耀眼,仿佛是生命最后的孤注一掷。顾玄镜的目光细细描摹着她眼中的轮廓,语气却云淡风轻,话语间是不容置疑的肯定:“今日便是婚期,莫胡闹了。”与那日一般无二的语气,一般无二的话。数年深情,不过换来一句胡闹而已。她眼底的光芒在他一言一语中渐渐陨落,直至他最后一个音调落下,那双一瞬间迸发绚丽光芒的眼睛重新恢复了黑暗,她的生命也仿佛随着那道光而逝去,如今留下的,不过是一具躯壳。原来她的所作所为在他眼里一直不过是在胡闹。也许这场感情在他眼里从头至尾都只不过是一场闹剧。她再次深深看进他深邃莫测的眼中,企图寻找些什么,可那双清冽如雪的眼中倒映的从来都不是她的身影,从头至尾都不过是她奢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