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何觅缠得太紧了,也让他觉得无法呼吸,十分难受。游霄遵守诺言,没有离开这间房间,因为发烧的何觅就连在梦里也不安稳,而他又探了两次何觅的体温,没有丝毫降下的意图。但他不愿意和何觅躺在一起,因此只是靠在床头,拿了个枕头垫在后背,就这样浅眠。其实在出国之后,游霄的睡眠一直不好,今天换成这样苛刻的入睡条件,更是糟糕。半睡半醒中,他还能听到何觅的低吟声,感受到时间的流逝。中途有两次,何觅用脸蹭他的手,眼泪蹭到他的手上,比手掌温度高上一些的皮肤和液体,让他本能地缩了一下手。大概到五点半的时候,游霄睡不下去了。坐着睡觉难度太大,他的脖子有点酸,腰背也不舒服。夜灯还开着,一直没有关,他低头看何觅,何觅似乎睡熟了,不再说梦话,也不再乱动,只是脸颊依旧绯红。这间房间里的空气并不是很好闻,游霄感到压抑、胸闷,不知道是因为连续开了七八个小时的空调,还是因为何觅在这里。他轻轻地站了起来,忽然之间觉得无法忍受下去了,往后退了一步,停了一会儿,最终还是转头,出了门。照这个样子,他觉得自己是无法再睡好了,干脆去卫生间洗了把脸。家政阿姨约好七点过来,他现在没有事情做,也没有做事的欲望,在自己的家里走了一圈,最后他还是在沙发上坐下。他拿出手机,随便看了点新闻,然后是老师和同学发的邮件。翻着翻着,他点开了短信,突然想起了上一个冬天何觅给他发的短信。那两条短信他已经删掉了,连带着号码也一起拉黑。并不是为了防备何觅,而是为了防备他自己。刚刚分开的时候,若要说没有半分怨恨,那一定是自欺欺人。他自以为是地想要和何觅分手,给何觅新的人生,但他的负罪感和他下了那么大决心做出的决定,对何觅来说却什么都不是。在他眼中懦弱无用、愚钝笨拙的何觅,却早就看破了他的心思,将他的感情玩弄于股掌之间。这是他不能接受、也不能理解的事。在出国后很久,甚至至今,游霄还是会想,其实那些说不定真的只是何觅编出的谎言。何觅会笨到和他上床来报恩,当然也会为了不让他自责而把错误都揽到自己身上。这同样是一种可能性,而且是他更愿意相信的。但无论真相如何,那都已经过去了,他切断了他们之间的纽带,独自到了这么远的地方。游霄希望这是他的解脱。哪怕不是,他们分隔这么远,断掉了所有的见面手段和联系方式,他不会再受到何觅的影响,总能一点一点地将何觅的存在感抹消。前几个月他没有上课,花了不少时间考驾照,熟悉环境,融入这语言、习惯、思想都完全不同的新土地。后来学校开学了,他认识新的同学,加入新的圈子,进行正常的社交。但妈妈来他这儿小住的时候,他还能没能控制住自己,若无其事地打听了何觅的情况。游夫人取笑他,怎么自己不问何觅,也太别扭了吧。游霄只能找理由说,就算平时有联系,但何觅一直都不喜欢和他说自己的事情。游夫人侃侃而谈,说何觅经常来陪自己,比你这小没良心的好到不知道哪儿去了,又说何觅打工的事。学校的话她不是非常清楚,但有几个周末何觅因为同学聚会而没有回家,估计和同学相处也很融洽吧。游霄竟然说不清楚自己是什么心情。按理来说,他应该放心,毕竟他的初衷就是让何觅回到普通的生活里去。现在的何觅走上了正轨,有正常的家庭相处和正常的同学关系,而且花的时间也比自己预想的要少得多,无疑是件好事。但这样快走出来的何觅,衬得无法释怀的他格外可笑。游霄仍然常常梦到他,梦里是琐碎的同居片段,还有他和何觅提出分开时何觅的表情。何觅对他口不择言的表白。何觅说的“喜欢你”。这像无法消除的诅咒,死死地扎根在游霄的脑海里。何觅给他发那两条短信时,他没有忍住,很快地回复了。回复的速度快到他恼羞成怒,以删除拉黑来发泄对自己的怒气。冬天过去,春天也过去,游霄觉得自己只是换了一个地方原地踏步,乍一看离开了很远,实际上不过是在自欺欺人。暑假之前,他预订了回国的机票,像是想要逼自己去面对,去强制脱敏。但没过多久,他又将机票取消,找了理由,又逃避了这一次假期的回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