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笼为这个不大的渔村蒙上了一层浅浅的雾光,朦朦胧胧的,好似仙境一般。裴明嘉不由地深吸了一口气,她原先是怎么都不肯出了船舱来的,一则是疼惜自个儿的身子,二则是嫌外面有河水的腥臭与泥土味。入夜渐渐起风,河风自然也是带了些土腥味的,此时裴明嘉虽已清晰感受到灌入自己肺腑的那些气息,却一点都不再讨厌。船慢慢行着,裴明嘉站在船舷边看着岸边的小渔村渐行渐远,直到木栈道上的点点烛火也隐没于远处黑暗中不见,仿佛海市蜃楼般昙花一现。天已完全暗下来,船上的烛火明灭间,也看不大清晰周遭,只能闻得耳边是潺潺水声,一下一下轻轻敲击着,连带着裴明嘉的心也泛起涟漪。那时哥哥们外出游历之后,也常常和她讲一些外边的风情地貌,还小些的时候,裴明嘉被哥哥们搂在怀里,还一个劲儿地吵着下回也要跟出去,到后来渐渐大了,也知道自己身为女子是断断出不去的,于是只是坐在一边安静听着。人生际遇真是莫名难测,连她自己都不太记得的幼时的念头,如今竟也忽然成了。“如何?”李晏的声音将裴明嘉的心神拉回来。方才他一直静静立在一旁,一点都未出声打扰,几乎要让裴明嘉以为他不在。裴明嘉把头探出去,望了望映着夜空而黑漆漆的河水,道:“什么如何?”黑暗中,李晏幽深的眸子中露出一丝不易被人察觉的笑意,又问:“还难受不难受?”裴明嘉愣了,她已经快把自己在船上很难受这件事忘了。旋即,她摇了摇头。“还想不想吐?”“不想。”裴明嘉声音虽轻,却很是干脆利落。李晏亦往船舷边靠近一步,与裴明嘉并排站着,这回却不再出声说话了。裴明嘉一会儿看看河水,一会儿又眺望眺望岸边,也不关心身边的李晏。又隔了一会儿,风渐渐冷了起来,裴明嘉拢了拢衣裳,便听李晏说道:“回去吧,夜里冷。”自此之后,裴明嘉每日清晨与傍晚都会来外边走一圈儿,也不再病歪歪闷在船舱里了,身子倒好了不少,也能吃下不少东西了。有时遇上靠岸补充物资,她还会下去看一看,亦知各地的风土人情皆是不同,所获良多。如此时间也不难打发了,兼之又赶了几日陆路,后头几天几乎是一眨眼,就到了儋州府地界。--------------------作者有话要说:来亿点收藏(轻轻)儋州府自开国以来便有流寇之扰,因地处偏远,而这些流寇实则又危害不大,朝廷虽派人围剿过几次,后面仍旧还有,便也作罢了。如今时日久了,流寇之患竟是愈演愈烈,当地有无法辖制之势,不知是民还是寇。朝廷不欲在这里多加兵力,海边也虽有海盗,但亦不会占了地方去,只每年拨了款项下来,民众富足了便也不再生事作乱。但此举无异于饮鸩止渴。钱是越拨越多,可每每拨完会太平几日,过几月仍旧开始。知府换了一个又一个,走了一个又一个,皆是拿这里没有办法。此次李晏却是带了兵马来的,但并不张扬,在外界看来还是流放贬斥的意味多些。这也是裴明嘉在半路上才渐渐看出来的,问李晏他倒也不瞒她,他一直有一支自己的精兵,人数不多,却尽数是他培养的精锐,先前一直跟着他在北戎那里冲锋陷阵。这回他大半的人马是留在了边关,但这一支精兵却被带了回来,且是圣上允许的,又容许他带着他们来了儋州府。儋州府很不太平,李晏从出发时便让这些精兵伪装成自己贴身带的府兵或家丁,只等到了儋州府之后再另行打算。虽知道有精锐在周围,可裴明嘉却更觉不安。准备越是充足,便越是说明前路危险。而裴明嘉自己还有一件要紧事想不好,那包药粉她不但没扔,还一起带来了儋州府。等行进了城中,知府早带了人前来迎接。裴明嘉与几个丫鬟待在马车中,一开始倒不敢弄出响动,只知道外面有些冷清,不似京城的大街上那般热闹喧嚣。竹雨早就缩了头,阿碧也一脸紧张,后来还是裴明嘉自己忍不住,把车帘掀了一个角。“姑娘!”阿碧轻声呼道。她快速地往外瞥了几眼,很快又把帘子放下。街上果然没什么人,沿街倒有几个店铺开着,但也不多,门庭冷落,也看不出是什么铺子,连里头有没有人管着都不知道。说是没什么人,但仅有的几个人却一直盯着裴明嘉他们的马车,见车帘被掀开了一角,早就把目光死死跟上来,让人心里发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