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里握着一道卷轴,眼色晦暗,像是流动的水,突然凝结住了一般。一阵气流扫过,握在手的卷轴被托举到半空,一点一点打开。是一副平平无奇的画卷。说是平平无奇,其实还是夸了它,实际上这就是一副刚学绘画的人的练笔之作,笔锋拙劣,着色不均,看起来倒是有些贻笑大方。倒是不知道为什么这种东西,会被辞昭收藏在柜子最里面一层。辞昭垂下眼眸,随手一撕,把那尺绢彻底四分五裂,掌又霍然燃起一点火星,将那些碎片彻底化成了灰烬。算了,有些事情,就这么过去吧,他劝自己,只是想起那些又还回来的记忆,心里只觉得怄得慌。看到那副画的时候,他脑子里像是有根刺一样,狠狠地戳了进去,刚刚醒来而遗失的记忆,像是泄洪的水流一般哗啦啦流了出来。他的脸色随着自己记忆的回来而不停变化着神色,最后猛地黑了下来。随着手灰烬扬在半空,他猛地一颤,手掌握拳抵在胸口,头低了下来,竟是喷出了一口血来。血沿着他的嘴角,一滴一滴顺着下颔线,划过下巴,最后落在锦白的衣襟上,衣袖上,还有衣摆上,像是落在雪地里的红梅点点。“真好啊,”他喃喃道,“要不是我没有死,竟然活了下来,我也竟不知道我身边……”他几万年大多都是波澜不惊的样子,如今倒是失态了个彻底,索性更是放肆起来,随意瘫坐在地上,手指合拢又松开,修长纤细的指节搭在银色衣服上,像是一样的白。他举起手,衣袖顺势滑下,露出骨节突出的腕骨,多年的沉睡,他的手腕比女子的还要纤细几分,好像只是骨头连一丝肉都没有附在上面一般。识海里有几瓶从天宫里顺来的万年梨花酿,他开了瓶盖,直接仰起头大口大口灌了下去,酒水是澄澈的透明色,顺着他的下颔滚落,打湿了衣服,一身满是淡淡的酒气。说起喝酒的酒量,有的人是天生能喝,有的人是一杯就醉,还有的人,能喝多傻完全看得是当时的心情。比如就说辞昭。他从小跟在两个哥哥身后在天兵天将里面厮混,从小就被他们带着喝酒,来自魔界的烈酒也能若无其事饮三大白,要说平时,这三杯两盏淡酒真的只能算说是开胃小菜,只是今日心情不好,他只喝了一半壶的梨花酿,竟然就有些醉醺醺了。他眼前发白,酒意上头,脸上耳垂脖子都是通红通红的,醉的迷糊的他,撑着一边的柜子起身,踉踉跄跄往前走。他不知道自己在往哪边走,也不知道走了多远,只知道自己模模糊糊好像穿过一层暖融融的结界,他竟然一下子扑倒在地上,迷迷糊糊睡过去了。小崽子们今天的课程都结束了,今天是天界地理志和异物志,明天则是法器图鉴和珍宝录。她又把明天的课表贴在一边,把书整整齐齐放在桌子边,和被家长牵着的孩子道了声“明天见”。白遂一侧身子僵硬极了,总感觉白恺握着自己的手格外别扭,可是又不敢甩开他的手,只扯出笑:“老师明天见。”青徽忍笑,眼神偷偷瞟过白恺身上,只觉得这父子二人一模一样,只是一个左边身子僵了,一个右边身子僵了,像是两个木偶人一样杵在那里,好玩极了。白恺许是注意到她的视线,眯着眼睛偷偷瞪了她一眼,只是这眼神里很明显有些色厉内荏的意思,倒显得没有那么吓人。另外一边的叶长安偷看了一会儿,也忍不住笑了,手指在绢翕掌心挠了挠,绢翕看他,若不可见地摇了摇头。叶长安懂得他娘亲的意思了,很是配合地捏住嘴,做出一副“我不说话”的样子。等到四个人都走了,青徽一边笑一边往家走。屋子里面静悄悄的,屋里屋外都没有见到那条龙霸天的身影,她纳闷地转了几圈,只发现自己叠好的毯子乱了,碟子里的仙果也吃得干干净净,她撇撇嘴,把一团糟的东西收拾了一遍,又走去灶间点火烧水。火焰忽高忽低忽明忽灭,映得青徽脸上红艳艳的,她恼火地用衣袖擦干净额头上的汗水,只觉得自己简直是太弱了。人家都是用灵力直接烧开水,就自己,烂得一批,只能哭唧唧自己弄,还一身汗,能怪谁呢?只能说自己简直就是个垃圾。洗完澡,舒服的水温也把一身疲惫都给卷走,她舒服地叹了口气,头仰在浴桶上的木板上,昏昏沉沉睡了过去。再醒来时,月亮已经爬上了天空,皎皎一轮月,像是给大地洒上一层清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