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关过后,小病人就可以出院了,只要他能按时吃药,复查,乐观估计,是可以多活几年的。
很多时候,人其实无能为力。
小病人来和他告别,盛西铭依旧记得那天天气很好,小病人穿了一件蓝白格子的衬衫,他身量只到自己的肩膀,看上去过分瘦弱了点,眉宇间萦绕着一股挥散不去的病气,却又和他明媚的神色形成了强烈的反差,很像是蜡烛快烧光时最后的刻意。
“盛医生,我要回去读书了,如果运气好,我还能活过一岁的话,我就回来请你吃饺子。”
他笑嘻嘻地开着生死的玩笑,就像一个什么都不懂的恶劣的小孩。
要是普通人,一定会忌讳他的口无遮拦。但是盛西铭是医生,早就见惯了死亡,也看多了人在疾病癌症的折磨下,会有什么样的扭曲和挣扎。
所以他只是平静地点点头,说:“好。”
小病人从口袋里拿出手机,说:“那你总要告诉我你的联系方式吧,放心,我平时一定不会骚扰你的,我只是怕你忘了。”
盛西铭顿了顿,拿过了手机,输入了自己的号码。
他原则上是不应该给的,医院有公共的号码,但是他说不上来为什么,那一刻就心软了。
小病人拿到了手机,欢天喜地地道谢,然后也不再磨蹭,大大方方地走了。
盛西铭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对方说不骚扰,也的确说到做到,只不过偶尔会发条短信来,说说多伦多的天气,学校,食堂,公寓的琐碎,还有身体。
盛西铭顾忌着对方曾经的心理波动,客气地回了些知字片语,对方也只是发短信而已,也许是把他当成了一个可以吐槽的树洞,不像是朋友,只是一个倾诉的口子罢了。
春天很快过去,迎来盛夏。
盛西铭因为一场学术交流,要代表医院去多伦多一趟,他在多伦多下飞机时,脑子里就闪过了一个人,只是惊鸿掠影,很快就过去了。
只是世事有时巧合得难以置信,讲座的地点,居然是那个小孩的大学。
他们在灰白建筑楼下碰到,小孩看起来健康了些,又或许是错觉,皮肤没像之前那样苍白,眼神也终于有了年轻人的朝气。
他抱着滑板,靠在柱子下,和一个男生讲话。
看见盛西铭时,立刻跑了过来。
盛西铭第一次听见小孩直呼他的名字,有些微微的怪异,但又算不上冒犯。
小孩执意要请他吃饭,盛西铭原本是要和一些同事学术界的好友一起的,但小孩这么亦步亦趋地看着他,他也就同意了。
小孩走在他身边,笑容里面是掩饰不了的开心和满足。一路上就只听见他小嘴叭叭叭的讲个不停,盛西铭左耳进右耳出地听着,心想对方这样看上去,比医院里不知好了多少倍。
吃完饭,小孩又提出要带他去逛校园。
盛西铭有事,回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