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其他弟子不熟,碰见几次也记不住名字认不出脸,撞见了还要寒暄一番,真是难为我,那滋味还不如饿我一顿。我灰溜溜地躲起来,想等他们走过再说,却听到他们怨恨难平的交谈。“……顾轻那小子,不就是说了他几句,还来了气,如今天天来挑我刺……果真是没爹娘的畜牲……”一人轻啧一声:“他一向如此,你可小声点,这几日还不够你疼的……”那人嘶了几声,“要不是我一时疏忽,怎会让他得了手!他嚣张跋扈,当初也是他多管闲事!”那人嘲弄道,“那林尘本就一副畏畏缩缩样,一身的破烂,逢人也不知喊几句,毫无礼数,跟个傻子一样,楚仙君说不定是见他蠢,悔了才随便教他,看他扎马步练气的蠢样!我当时还哪里说错了?”“谁叫你说林尘没爹娘教养,怕是那句就惹恼了顾轻……”“谁知道顾轻恰好在那!阴魂不散的玩意儿!还道我没资格说他们破晓峰,与我动起手来,放话说再听见便要割了我舌头,谁给他的胆……那林尘又算个什么东西!”“你也别气,他为林尘出头,落得个什么好?人林尘还不是眼巴巴地往楚仙君那里凑,瞧都不瞧他一眼……”“林尘会巴结,这不如今楚仙君对林尘上了心,丢了他了……他顾轻成天只知埋头修炼,晓得个什么奉承……”“方才你那句楚仙君从未将他放在眼里才狠呢,他最听不得这话……”“……就是个没爹娘的东西,缺什么就想要什么,说不定还没断奶呢哈哈哈……”我站在树后面,久久都未回神,等我反应过来持剑转身,那两人却早已走远,不见人影。顾轻为我出头……或许也不是出头,只是那话撞上他忌讳,他脾气暴烈,自然就动了手,我既是破晓峰的人,便自然也代了他的面子,荣损并存……我这样想着,恍恍惚惚回到屋里,却还是心里复杂,想来是他在我面前一向顽劣嚣张,如今知晓他竟还会为我说话,便有些惊讶。我存了同他交好的心,相处久了,话听多了,都知道他何时是生气,何时是别扭,可我这样竟让他不自在,话都少了很多。我们两人坐在一起,便是无言尴尬。渐渐地,他就不怎么来我院里了,只偶尔来上一回,点到即止地打打架出出汗,他反而还好受些,于是彼此有过一时短暂的风平浪静。但那飘渺善意恐怕也是我多想,风平浪静过后,他又渐渐恢复原样。顾轻那张嘴真是不饶人,也不知怎会有这么多的刺人话,总说我笨,笑我看不来书,嘲我贪嘴,连辟谷也学不会,但他翻来覆去也就说我这些,没什么新鲜的……我都不知自己为何对顾轻这么忍让?仿佛我上辈子欠了他一般……我与他关系……实在道不清楚。即使他反复无常,我再不愿意承认,他也是我在苍衡唯一的朋友,或许我也是他唯一的朋友……他当年告密,为何现又来寻我?借寻上品丹药察我踪迹,说道侣假话激我现出面目。他是不是真的后悔了……可他来找我又有何用?十年岁月,当真难熬,我该怨他气他,但我又好似没了那份心思,只满心疲惫。为何我会走到这地步……明日该怎么面对顾轻?不过说不定他也在想如何面对我呢……我定了定眼神,目光又向顾轻看过去,心里复杂难言情绪一时滚滚上涌,如海浪击打,阵阵心慌难受。幽黑之中,顾轻微微斜坐着倚在床头,唇色被月华映得微白,他面色冷淡,但细看又呆滞,目光涣散,不知落到哪处。那人脊背直挺,也在旁端正坐着,神色却是欲言又止。他俯身贴近顾轻,迟疑些许,才伸手拍了拍顾轻的腰,好似又问了几句话。顾轻愣了愣,忽而抬眼看向那人,又立马慌乱地转开眼神,他眉目轻蹙,脸一阵红一阵白,那怪异神色显了许久,他才缓缓摇头。他身态僵硬,又偏头看了眼,满含警告与戒备,脸都气红了,那人才收回手。对,这样才像顾轻!霸道坐着被褥都不移一下,别人说了他还要瞪回去。这才是他!我本还想看看他们可会吵起来,顾轻口不能言,还是否威风猖狂,可那人只是默然坐着,顾轻也垂眼靠在床头一侧。我看着没趣,便不再看了。他们只有一床被子,顾轻若是真不给那人分,那也太小气了……不过修仙之人……大不了不睡。我气呼呼地想,谁叫那人忽然叫师兄仙君的!都怪他!我捶着被褥,忿忿不平,就要让顾轻对付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