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暖和。」晴己不禁小声地说了一句,怎么看也看不厌地打量着身上的新衣。晴己不知道是不是春树和他合为一体的功劳,让他的体质有所改善,但他确实很久没有感到这么温暖了──以前他的体温一直很低,所感受到的温暖总是来自他人不管是基于怜悯还是歉疚而给予他的短暂拥抱,但可能是他身体真的太脆弱了,就算是怜惜他的母亲也很少长时间地和他有肢体接触,他不像是丽慈那样总被父母疼爱地抱起或牵手,他回顾过往,这种寒冷几乎常常伴随着他,就算试着穿厚重的衣服或盖厚被子也仍是暖不起来。唯一的例外,大概是因为各种原因病倒并发烧的时候吧?但那时候感觉到的温度与其说是『温暖』,不如说是像是灼烧一般的苦痛。所以当现在晴己久违地从自己身上感受到不带任何苦楚的暖意之后,他新奇之余也心情莫名地感到说不上来的喜悦。又看了好一会儿新衣,最后晴己克制了自己想继续看下去的情绪,收回目光之后他转头望了眼时钟。「这个时间,宇津木大人还在学校。学校……」接连几日,晴己也差不多弄清楚了一些事情,宇津木并不禁止他翻阅每天投递到公寓的报纸,在晴己询问过后也不介意他感到无聊时开电视看节目,也因此他一点一点的摸索出许多讯息来。这些天下来他也大致知道现在的『宇津木德幸』还只是个大学生,所以这几天都因为学校的事情而只有晚上、甚至晚上也不见得能见到人影。晴己早就习惯自己一个人孤独地待在安静无声的空间之中,对此倒没有觉得孤单或寂寞,况且现在还有春树陪着他,他的情绪也因为这个注定日后和自己共度医生的夥伴而感到安稳。让晴己在意的不是宇津木和他这些天几乎很少有交流或相处的事情,而是宇津木离开公寓的那个原因。「春树,学校是怎么样的地方呢?真想亲眼看一看啊……」稍微有些羡慕地轻声呢喃,晴己虽知道春树在这方面也和自己一样毫无知识,但仍是和自己内心的另一个『他』像是要讨论般地这么说道。晴己知道『学校』的存在,在宇津木以及其他周围的大人送给他的书籍中,他了解到这事本来包含他这个年纪的人每天都要去的地方,也看过丽慈揹着鲜红色的大大书包、带着开心的笑容被母亲或父亲牵着手要出门去学校的场景,丽慈也会愉快地对他吱吱喳喳地说着许多晴己从未亲自体验过的、许多关于『学校』里做的活动与趣事──但他同时也知道,这是对这个世界的其他人来说本来『不应该存在』的自己或许一辈子都无法踏足的地方。认知并认可自己存在的,只有至高天研究所的宇津木大人他们──这种情况晴己不知道对于只能从书籍或电视中想像并窥探的『正常的世界』来说,是正常还是异常的,但他只知道,自己和丽慈他们是活在不同的世界之中的人,乍看活在同个景色之中,但丽慈他们在相框之内、他却只能待在相框之外注视着他们。晴己早已平静地接受了这个事实,但不否认他偶尔也会为此感到些许地寂寥与落寞。──研究所里大部分的大人告诉他,他是被『选中』的。──但本应唤为『父亲』的那个人,却毫不留情地告诉他,他是被『抛弃』的。晴己感情上想相信自己是前者,但每当他看着同样是母亲与那个人生下、但却过着截然不同人生的丽慈,却清晰倒残酷程度的明白自己其实是后者──原田在这点上,不曾对他说谎。宇津木大人,又是怎么界定我的呢?我是被选中的、还是被抛弃的──脑中闪过过去的一些回忆片段,晴己垂下双眼,他探出外套袖管的手指慢慢地向掌心合拢、并捏紧了盖在掌心之上的衣袖。他不知道自己此时浮现的表情是什么,也不清楚自己心底涌动的心情是怎么被人们所命名的,也不了解他自己究竟想要在这个问题上得到什么答案──但他汲取着这套新衣带给他的暖意,感受着这份温暖,他的情绪渐渐平息下来。「不管怎么样,差不多也该离开了──对吧?春树。」晴己又深深地呼出一口气,轻轻地对在自己内侧注视着自己的『他』说道。──伤口已经好了。没有理由再继续待在这里了。已经弄清楚自己确实回到了自己仍未出生的『过去』的晴己,比谁都明白,现在的『宇津木德幸』并非那个记忆中有理由也愿意把他当成自己的亲生孩子般照顾的『宇津木德幸』──也因此,他没有任何理由继续给这个人添任何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