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马车与医官悉数带到,由医官替伤口简单止了血,晋王便在侍卫们的护送下登上马车回城疗伤去了。沈思虽心里牵挂,但他身为主将总要留下处理一应善后事宜,一时半刻难以脱身,等沈思布置好一切带着满身疲惫返回王府,已是暮色四合晚霞点点了。经过湖畔画廊,他正犹豫着该不该先去瞧瞧晋王,就见胡不喜带着几名小侍迎面匆匆行来。沈思停住脚,礼貌唤了一声:“胡总管,”又细心打听道,“王爷伤势如何?是否上过药?可有旁的不适?”
胡不喜一抬头见是沈思,当即低三下四堆起满脸谄媚笑意:“公子尽可放心,大夫已为王爷诊治过,虽说流了不少血,但所幸没伤及筋骨,只需安心静养便可,现时王爷应是已经歇下了。”
既然晋王需要静养,沈思也不便多去打搅,他原地呆呆站了一会,默不作声朝着自己的小院缓步走去。
金葫芦领兵在外尚未返回,小院里多少有些冷清,还好有小狐狸从窗口跳出来热情地迎接了他这个好兄弟。简单洗漱过一番,沈思翻找出几块风干的鸡肉喂给小狐狸,又从房间角落取了一坛子私藏的好酒,然后将小狐狸往腋下一夹,提了酒坛三两步窜上屋顶,坐在那惬意地翘着脚,慢悠悠小酌起来。
回想宁城之外与晋王初见,竟好似就发生在昨日一般。记得那时晋王准许自己直呼他表字,自己还道他是城府深厚,惯会使手段笼络人心呢。可在王府住了许久,倒从未听旁的属下、义子唤过“守之”二字。看来晋王待自己似乎真的多有不同……
当日宁城府衙自己以下犯上拔剑相对,他只是云淡风轻一笑而过,可自己无意间触碰到姜韵声那柄淬了毒的古琴,反叫他疾言厉色紧张无比了。相识不过数月,他便将身家性命交托在自己手上,且深信不疑,就连王妃与郡主的身世秘密都随随便便就讲给自己听了。方才汾水岸边,他更是不顾王爷之尊为自己以身挡箭……卫守之他怎么就对自己推心置腹肝胆相照了呢?
佐着黄昏的小风灌下半坛子酒,沈思不但没把心中疑惑捋明白,反而脑子更加混沌了。晋王的好与父亲哥哥们不同,与卫悠也不同。卫悠像是一轮挂在天上的明月,很高,很亮,总是引着人去追逐仰望,可月悬中天,凡人总是可望不可及。而晋王则像一盏灯,光晕笼罩周身,尽管火苗飘忽捉摸不定,却很温暖,它可以提于手上,架在床边,置放桌前,无论何时何地,需要它时它便会出现。
想着想着,沈思朝自己脑门重重敲了一拳:“真没用!”见小狐狸眨巴着黑豆儿般的大眼愣愣看他,他不禁对小狐狸气恼地抱怨道,“不知这十几年功夫练到哪里去了,还整天自以为耳聪目明身手敏捷呢,箭射到背后竟都丝毫未查,真是给沈家丢人!”
小狐狸自然听不懂他在讲些什么,但看他神情沮丧语气低落,便用爪子轻轻挠了几下他的手背,以示安抚。
“琉璃老弟不必多言,今日之事的确怪我。”沈思叹了口气,“是我得意忘形失了戒备,被人趁虚而入,才会连累他受伤的。”
小狐狸听他呜哇呜哇说个不停,早已闷了,自顾自晃悠着大尾巴朝他怀里挤去。
沈思一边揪着毛往外捉狐狸,一边小小声嘟囔道:“你别看卫守之早先也是行伍出身,可毕竟今时不同往日了。当年他爹太祖皇帝起兵造反,他们兄弟若不搏命厮杀就会成为刀下鬼,自然是多少苦痛都能捱的。如今他是呼风唤雨的晋王爷,养尊处优细皮嫩肉,这箭伤要教他有得消受了……”沈思对着人没什么话聊,对着狐狸倒是滔滔不绝的,“话说回来,卫守之容貌果然俊朗贵气,威严庄重里头又透着几分神采风流,他这王爷倒是给我大周长了不少脸面。怪道什么张公子、戈公子见了他步子都迈不动。琉璃老弟,依你看……”沈思一低头,怀里是空的,小狐狸耐不住寂寞,丢下他跳到院子里舔鸡肉渣去了。
留下沈思自己,他郁闷地扁扁嘴:“贤弟真是不讲义气……”
晋王府富可敌国,自然不缺灵丹妙药。清凉的药膏涂在伤处立时止血消肿,连疼痛都减轻许多。时候尚早,晋王上好药又喝了几盅补血养生的汤羹,此刻正靠在床榻上与王妃聊着闲话。
王妃一身家常服饰,未施粉黛,怀里抱着个景泰蓝的暖手炉,轻声细语与晋王说笑道:“幸而我提前告诉绯红你需要静养不可打扰,否则她一来定要聒噪个没完了。好好的女儿家,整日叽里呱啦说些什么领兵打仗啊上阵杀敌啊,可不是魔怔了?我看啊,都是被沈念卿给拐带坏了。”
晋王知道王妃只是故意拿自己寻开心,也假作不满道:“阿姐莫诬赖好人,绯红的脾气分明是随了青哥。青哥当年不就是个兵痴?躲在书房和季老将军推演沙盘可以一整天不吃不喝。当初又是谁躲在屏风后面偷看,借着端茶送水的机会眉目传情来着?”
“好好好,我不与你斗嘴。我再不说你的人了,你也别说我的人。”王妃温婉一笑,“也不知那孩子到底哪里好,竟生生把你给迷得晕头转向了。”
晋王朗声笑道:“念卿如绝世佳酿,仅是观其色、闻其香便已使我酣醉至今,也不知何时方有幸一品其味。”
王妃伸出食指在脸颊轻轻刮了两下:“守之,你好生不要脸皮啊。”
“食色性也,人之大欲,何必扭捏?”晋王满心坦诚,“阿姐,如今绯红长大成人,你对青哥也算情至意尽了,若是有心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