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去掉了十数个随驾往万年宫去负责记录和上报黄道吉日的,也还有四位数的人手。
弘化公主领着薛仁贵穿过了太史局门前的一片平房,便见灵台之前的廊下,天文观生与负责教习的灵台郎坐在一处,正在一边晒着太阳,一边享用中午的这顿廊下食。
她耳闻风声掠过,凭借着矫健的身手,下意识地伸手一抓,直接将飞到她面前来的一只毽球给抓在了手里。
眼看那发觉闯祸的天文观生战战兢兢地趋步上前,弘化也没跟她计较的意思,直接将毽球丢回了对方的手中,“来个能负责的人。”
其实也不用她多提醒,灵台郎早把“盒饭”放一边去了。
弘化公主早年间在宫中进学的时候没呆在这儿过,他自然不认得,可她身上的吐谷浑服饰却不难认出来,能以这等装束进入皇宫内苑的本就屈指可数。
再看随同来此的薛仁贵衣着和鱼袋……能判断出个大概了。
见他走上前来,弘化问道:“太史令何在?”
灵台郎应道:“我阿耶正在灵台之上。”
弘化讶然了一瞬,又转而想到,太史局这地方的官职大多是家传世袭,那么李淳风的儿子也在此地任职,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便只接道:“那劳驾领路了。”
李谚自弘化公主的手中接过了天子赐予的准入手令,脸上的紧绷之色舒展了不少,“请随我上来吧,不过灵台的顶层均是我阿耶所布,请公主千万莫要擅动。”
弘化颔首。
做学问的人,总是难免有些怪癖的,何况是李淳风这种和“天”打交道的。
薛仁贵被留在了下头,只有弘化公主跟着李谚上了灵台。
这七丈高的灵台顶层,最为显眼的便是那架铜铸三重浑天仪。
二十一年前,这架浑天仪在四游仪与六合仪的基础上,又发展出了三辰仪的这一层,在测量经纬上更进一步。这架浑天仪一度被陈列在凝晖阁中,但自他于六年前担任太史令后,它便被摆在了灵台之上。
此时并非夜间,还不到以窥管指向星辰的时候,只有身着绿色官服的中年人正站在浑天仪之间,时而伸手拨弄着铜轨,时而在他手中的书卷上记录着什么。
弘化的眼力还不错,隐约自翻动的封皮上瞧见了《法象志》三个字。
“太史令。”这等办正事的场合,李谚可不敢公然喊出阿耶二字来,还是称呼着对方的官名。
李淳风似是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工作之中,听到这一声方才倏尔抬头,朝着来人的方向看去。
这么一转过正面来倒是让人发现了,他的这身有点意思。
身上官服为了防止耽误事儿,被他收成了更窄的袖口,下摆也被捯饬了一番,颇显干净利落,但这张脸又无端显出几分仙风道骨之态,和衣着中的干练有些违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