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瑰脸上带了笑,看了看身旁一脸凝重的小白,道:“小白,我要见到爹爹了。”
小白点点头,鼓励似的拉着青瑰的手,将他轻轻往前面一推,青瑰便走上前去,作势要推开厚重的木门。
小道士躲在后面的暗影中,吸了吸鼻子,察觉到白锦的注视,拿袖子使劲抿了抿鼻涕,揣着手向前走到青瑰身旁,白锦看得直皱眉头。
青瑰的手已经触摸上了殿门,小道士突然带着哭腔按住了青瑰的手,道:“青瑰,别,咱还是别进去了,你爹爹是南山的老樵夫,不是里面这位,求求你了,青瑰,咱别进去了,回去吧!”
青瑰一愣,小白更是已经抽出了南山剑,架上了小道士脖子,道:
“你又耍什么诡计,难不成里面埋伏好了,要害青青?你敢伤青青,我立刻削下你脑袋。”
小道士吧嗒掉下一滴眼泪,开始了滴一滴,就再也忍不住后面的了,小道士吸着鼻子开始哭,他还是紧紧抓着青瑰的手,哭道:
“你别进去,别进去,连我也已经一年多不敢进去了,你只知道你爹爹还活着就好,见了只会更难过,我一直羡慕你过了那么多年的平静日子,也有人疼你爱你,可你今天只要跨进了里面,你变再也走不回以前了……沈大人……沈大人……”
小道士抽泣,身子一抖一抖,蹭到了南山剑剑刃上,划破了皮肤,鲜血染红了脏兮兮的道士袍子,白锦伸手架开了剑锋,想将小道士拉到一旁,小道士却死命抓着青瑰的手不放,小白同白锦在旁边观望,也不去强拉,僵持着。
青瑰垂着眼睛听完小道士的话,然后抬起眼睛看着他,黑亮亮的眼睛,一如南山初见时。青瑰道:“他是我爹爹,自然要见,你松手吧,我决意进去的。”
小道士一怔,失魂落魄的松开手,喃喃道:“是啦,他是你爹爹……”
摆脱掉小道士,青瑰深深吸了口气,猛地用力推开了那两扇沉重的大门,大门发出沉闷又刺耳的咯吱声,缓缓往后退去,殿内气息扑面而来,青瑰打了个寒战,闻到的竟然是血腥气。
大殿里只燃着一盏孤灯,照亮了大殿的中央,照不到的地方全部被吞噬在黑暗中。青瑰环视着四周,这里丝毫不像马老人描述的那样,只是空荡荡的一个大殿,哪里有什么日常摆设,半点不像活人居住的地方,更看不到他的爹爹。
青瑰抓住小道士衣袖,红着眼睛问道:“我爹爹呢?”
小道士还在抽泣,指了指大殿深处。
青瑰往那里走了几步,才赫然发现那里立着一个高大的青铜匣子,铸得严丝合缝,根本没有门窗,像个窒息的牢笼,四四方方扣在地上。它隐藏在大殿的暗影中,方才并没察觉。
青瑰越是走近那青铜匣子,血腥气息越重,青瑰呼吸急促起来,触摸到冷冰冰的金属外壁,颤着声音问道:“怎么会在这里面,我爹爹怎会在这里面。”
小白拽过小道士,道:“如何进去。”
小道士哭得更凶,心一横,夺过小白的南山剑,往自己手掌心狠狠扎去,瞬时间喷出鲜血来,看得白锦一阵心悸。小道士推开青瑰,将自己满手的血涂在青铜壁上,细看才察觉,正中间有个太极图案的暗纹,小道士的血顺着暗纹浸透了太极纹路,又顺着青铜壁,一直流到了地上。
片刻之后,里面传来闷闷的金属碰击声,青铜壁缓缓向两侧退去,打开了。
里面太暗,小白端过灯,挡在青瑰前面先走了进去,青瑰只觉得身前小白身形一顿,还未问得出口,眼睛已经被转身的小白紧紧捂住,小白声音也有些发颤,他对青瑰道:
“青青,别睁开眼睛,你……就当是你爹爹去了吧,我领你出去。”
青瑰怎肯,他拼命扯下小白的手,小白却捂得紧,怎么都撼动不了,小白觉得手掌下湿了一片,想必青青已经急哭了。
青瑰哭道:“我知道里面怕是不好,小白,你要是敢这样就带我出去,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他是我爹爹,你没有资格替我决定。”
小白叹气,缓缓滑下手掌,青瑰推开挡在身前的小白,向前走了几步,如豆的昏黄灯光摇摇曳曳,青瑰还是看清了,看清后,噗通一声僵直地跪在了地上。
此刻,外面的人也都走了进来,皆是倒吸了一口凉气。小道士却不进来,他坐在外面地上,将手掌上的血往破道袍上胡乱抹着,哭喊道:
“我不让你进去,你非得进去,看到了吧!看到了吧!那就是你爹爹,活着还不如死了,这回你死心了吧!”
小道士哭得越发凄厉,声音尖刻地回响在大殿中,他道:“本来那狗皇帝只取你爹爹鲜血,十年前狗皇帝发了癫,生啖了你爹爹双目,活生生挖出来的!之后十年,就是对你爹爹的凌迟,先取了手脚上的血肉,后来是……十年,足足凌迟折磨了十年,狗皇帝和我那死鬼师傅不叫你爹爹死,吊着他一条命,取血取肉,抽筋剥骨,你知道去干嘛,他把你爹爹吃了!把你爹爹拿去练丹,就为了什么狗屁长生不老……”
小道士哭得凶,再也说不下去,青瑰跪在那里,呆滞了似的盯着眼前台上躺着的人,不,不知道还能不能算是人,连人形都没有了。
那里放置着一副形骸,没有容貌,空荡荡的眼眶,鼻唇耳皆被割除,四肢处空空荡荡,竟都没了。
青瑰突然站起来,木然转身走了出去,他看到在外面哭得缩成一团的小道士,竟笑道:
“你哭什么,那根本不是我爹爹,我爹爹神仙似的一个人,我见画像的,跟我极像,比我好看多了,人家都说我爹爹是闲云散鹤的气度,那么有情志才气的一个人,怎么会是里面这般。里面根本不是我爹爹,你休想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