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看穿意图,许愿一颗心脏砰砰直跳。于是他头也不回,夺过原曜放在行李箱上的旅行包,一个俯冲跑出单元楼。然后和顾远航撞个满怀。许愿往后退几步,急得口罩戴反了,“阿航你去哪儿?”顾远航盯梢似的,盯他俩这一身离家出走的行头,眼神从上到下扫射一通,冲原曜抬下巴,火力扭转到许愿身上。他太着急,没注意音量,“该是我问你吧愿愿?八月中才开学,你们这么急着出去同……”“嘘!”许愿恨不得把口罩揉成一团塞进顾远航嘴里,“原曜爸妈回家了,他不住我家了。我送他回家。”“今天就走?”顾远航一愣神,指着许愿怀里抱的换洗衣物,“送人回家你用得着带换洗的衣物?你明天晚上不陪我上网了?”“天天就知道上网,你这种医生不叫妙手回春,叫辣手摧花,”许愿绕开他,将旅行袋扛过肩,“我今晚住原曜家去。”说罢,许愿身扛旅行袋,身段潇洒,绕过化成石像的顾远航。顾远航一声骂:“……许愿你真他妈野。”整个高考后的夏天无比漫长、燥热,潮湿的阵雨在北郊接二连三地下,疫情阻碍了几乎每个人的毕业旅行。李淳他们在班群里哭天喊地,狂发委屈熊猫头表情包,说要不然我们市内n日游吧,每个人家里住一圈儿?许愿说:别来我家就行。舒京仪问:为什么?许愿在群里发个五十元巨额红包:我家拆迁了!班群里炸锅,又是一阵哭天喊地。幸亏原曜家离许愿家近,两个人成天来回跑,最后达成共识,吃完晚饭就回凤凰山住,等早上起来再回原曜家。当年,原曜家搬走后,新分到的房子也是公安家属房,但楼房比较新,红砖红瓦,是新小区。绿化虽然欠妥,但有一排底商,家属生活比凤凰山更为方便,十年过去了也仍然跟得上时代审美。许愿想,原曜真当是从山里飞出的小鸟,十年后涅槃长成了能展翅高飞的威凤,再栖息回梧桐树上。时过境迁。原曜不再是无脚鸟。许愿是原曜的梧桐树,想成为原曜的凤凰山。关于化茧成蝶这回事,不止许愿一个人这么想,原向阳单位的人也这么觉得。原向阳腿脚不方便,却不妨碍他发朋友圈炫耀儿子的高考成绩。底下还有评论,说:我阳哥又生龙活虎啦?在崇左干盒饭的时候你就到处秀小曜成绩!苦尽甘来,厉害!原曜趁他爸拄拐棍上厕所,看过一次他爸朋友圈评论,一脑补出他爸蹲着捧一份盒饭还不忘和同事聊自己的样子,心里有点难过。从苏醒至今,原向阳没提过半个苦字,更没给他说失踪到险些牺牲那段不见天日的日子到底发生了什么。原向阳知道,自己多说一个字,就是多扎在儿子背上一根拔不掉的刺。他说原曜变了,却又不太看得出哪里变了。出院后,原向阳正是恢复期,行动还不太方便,得儿子照顾。姜瑶上下班忙,于是许愿和原曜每天回去路上就带吃的打包,等吃完了下午再去运动消食。市局常有原向阳的旧相识上门来访,几个中年人在客厅一坐就是一下午,唠嗑唠家常,还夸原曜沏茶沏得好。原曜不是健谈的人,他有时陪着他爸和战友同事聊天,有时和许愿在房间里看书。许愿看《青岛文化地图》,原曜看《高等数学》,许愿瞥一眼封面想掐人中,说高考完了你还看数理化干什么,原曜说,可能考研要学。许愿无言以对,默默合上彩插书页,靠原曜肩膀上,抱他胳膊,和他一起看高数。翻了没两页,原曜发现许愿睡着了,便把人抱回床上躺好。再一睁眼,已经是晚上。再一闭眼,梦中少年飞奔踏浪,远处海面宛若悬空,浮沫纯白。原曜穿着六中校服走在浪花里,三处蓝色融为一体,港口停靠一艘回港的船。大学开学前的假期时间也这么在一睁眼一闭眼中匆匆过去。开学前几天,整片家属区通知搬离,七八辆小型货车堵在北三环进街道社区的那一条小路上。一众半大的小孩儿站在路灯下,看大人们忙前忙后,光看热闹也帮不上什么忙。许愿认得其中一两个孩子,恍惚几年不见居然一下子长得那么高。他脑子里的bg按下播放键。多年前某个午后,他曾经和原曜、顾远航等几个小屁孩跑去顾远航家里,偷听阿航妈妈弹钢琴。许愿依稀记得,阿航说那首叫《风居住的街道》,还说风为啥要住在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