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愿皱眉,“对啊。我妈不是说都签字了?我看了那个拆迁条款,没什么好挑剔的。哎,但我……”“但你不想搬,”原曜想办法安慰他,“这楼年龄比你还大,地震都不安全,也住不了多久了。”许愿垂眼,雨点拍打在许家阳台的雨棚上,噼里啪啦。他动动嘴,轻声说:“这里破是破了点,可是有人味儿啊。你说以后逢年过节,我哪儿还能家家户户都蹿一通……”往年春节,学习任务还不太紧张,他总是和顾远航、沙盘一起,叫上三两个好不容易除夕回来陪老年人过年的儿时小伙伴,从一单元蹿到四单元,几个人蹲在院儿里放炮,放完又摸黑去机场爬铁丝网。现在,铁丝网拆了就算了,连家属区也要拆。“人总要长大,也总要学会舍弃。”原曜的嗓音给他一种安心的力量,尽管他是讨厌长大与舍弃这两个字的。后来许愿想明白了,拆迁搬新这事儿就和念大学一样,告别旧的,离开新的。谁能说高中不好呢,但大学说不定还有更丰富多彩的。哎,聪明人不做无谓的挣扎。许愿吸吸鼻子,不浪费和原曜相处的时间去伤心了,歪头看一眼原曜收拾好的行李,一切恍若隔世。他也不顾窗外是否有人能看到屋内,一把拽住原曜的手腕,手上使了点儿力气,“姜瑶阿姨来接你?”“对。”原曜转头,再望一眼他待了一年的小屋,“她说九点多下班再来。”掐指一算还有两个小时,许愿满意了,“行,我妈说今晚要给你践行。”到了下班的点儿,于岚贞和许卫东一起回了家,手上拎了不少菜,都是打包盒装好的,说下班晚,没时间做饭了,怕饿着两个孩子,干脆直接带回来吃。此次设宴的餐标高过了许愿十八岁生日。于岚贞一边收拾桌子,一边还说,哎呀,院里围那么多人也不知道干什么,那些小辈儿总觉得赔得不够多,想再闹闹,可长辈都是些明事理懂知足的,谁能任由他们胡来呀?许愿捧着碗笑,说,“你看我就不闹!”许卫东给原曜夹菜,非常满意,说:“我儿子这点胜过许多人,容易知足,给点儿甜的就心软了。”许愿一口饭卡在喉咙里,咳嗽好几声,顿时有种“嫁出去的儿子泼出去的水”的错觉。他爸还说,“小原呐,你和许愿既然读了同一所大学,要多照顾照顾他,可别去了大学天天玩儿然后挂八科劝退……”许愿暗自戳米饭,应该不至于吧?原曜一口一个答应,听得许愿心中发毛,怕原曜把大学当高三那样练他。临考前那一两个月简直生不如死,睡觉说梦话都在背公式,好在分数没辜负他。一定是他临考前没上天台对着夕阳许愿,所以才这么幸运。多亏考前一天心慌得完全忘了祈福这件事。瞎许愿这个习惯不好,以后要戒掉。夜里九点,雨小了些。阳台上垫花盆的石板一片薄光,一股独属于夏天的潮湿气蔓延入屋内。原曜重新将帽衫的帽子扣到脑袋上,遮住他才理过的一头黑硬发茬。他那对耳朵卡在帽衫边,耳垂连着下巴的线条比一年前更加明显,个头也冒高那么一小截。他来过不到三百六十五天。却已经脱胎换骨成为了一个完全有能力谈自由、谈担当的男人。原曜那么随意地站在许家大门边,单手往外提行李箱,楼道的灯光打在了发顶上——“走了哦。”他朝许愿打招呼,又对从沙发上起身的夫妇挥手作别,“岚姨,许叔,有空我一定多回来。”耳旁传来一声嘀嗒巨响,阳台上一颗水珠顺叶柄落进土壤。“有事儿我微信找你?许愿?”听到有人点名,许愿这才如梦初醒,喉咙哽得难受。他回过神来望着对方。在太阳还未落山的时候,原曜问过他,要不然今晚跟我回家住?就给岚姨和许叔说,说是想去我家看看。当时,许愿伸手捏他衣领,指腹挨着喉结一寸一寸地轻揉刮蹭,故意似的,说,不太好,你回家第一晚,还是好好陪陪原叔和姜瑶阿姨吧!现在……许愿有点儿后悔。如若真不撒腿跟上,今夜必定辗转难眠。他和原曜在自己家里待了一年,其实也挺想去对方家里看看。许愿这人虽然性子软,但一向是个言出必行的主。他回过神来,没搭理原曜的话,转身进屋收了件睡衣和底裤,拿口袋装好抱在怀里,同于岚贞对视一眼。还什么话都没来得及说,于岚贞一挥手,腕子上青玉镯子反射出客厅顶灯的光,“滚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