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寒霄点头,方伯爷忙道:“正是。唉,公公别见怪,他可怜见的,遭了难说不成话,公公有什么话,就同我说罢。”福公公笑道:“这一句有些不便,只能同大公子说。”他脸色忽的一肃:“有旨意。”方伯爷膝盖一软,当即跪下了,方老伯爷在床上想勉力爬起,方寒霄转身去扶他,方伯爷反应过来,忙膝行着也要过去,福公公道:“请老伯爷不必劳动,旨意是给大公子的。”方老伯爷喘了口气,方寒霄把他扶躺回去,转身就地跪下。说是给方寒霄,但方伯爷既然在场,那就不能不陪着跪下,他俯在地上,目光中尽是疑虑。福公公传的是口谕:“旨意,着方寒霄明日进宫,于御书房见驾。”听他没有下文,方伯爷和方寒霄叩首领旨。待爬起来后,方伯爷忙问道:“皇上召霄哥儿,这——霄哥儿不会说话啊。”他其实很想问皇帝好好地怎会想起传召方寒霄一个无品无职的勋贵子侄?!——怕犯忌讳,硬忍回去了。不过福公公很好说话,主动笑道:“大公子不会说话,总会写字嘛,皇爷近来有些怀念侍君多年的老臣们,之前听说老伯爷病重不起,就叹息过一回,如今听见大公子回来,孝心虔诚,日夜服侍在床前,老伯爷的身子骨竟似好了些,十分高兴,所以召大公子进去问一问。既是大公子用心服侍的,大公子自然最清楚状况不是?”方伯爷:“……”方寒霄如何用心服侍方老伯爷的风是他放出去的,为的是堵住他出去走动的腿脚,好使自己的安排不致泄露。现在这风放到皇帝面前去了。皇帝要召他。方伯爷觉得自己的膝盖很痛,脚更痛。他强抑着心头的一口血,送福公公出去。此时方老伯爷在床上咳嗽了两声,方寒霄要看他,就慢了一步。他出去以后,步子因急切而似乎有些莽撞,撞到了福公公一下,福公公就感觉手里一满,多出了个荷包来。——方老伯爷急匆匆让方寒霄拿的。福公公眉头一展,一句话也没说,一路只是听方伯爷的,及到门口,告辞扬长去了。**等到回到了宫里,福公公变回了小福子。在皇帝面前回过了话后,张太监私下来细问了他两句。小福子嘴一撇:“爷爷,怪道都说久病床前无孝子呢,我瞧方伯爷待方老伯爷那样,还不及我对爷爷的孝心呢!”张太监五旬左右,细目长眉,慢悠悠地道:“怎么说?”小福子就把在平江伯府的见闻说了:“——爷爷您看,亲爹躺在床上,方伯爷进了屋看也没过去看一眼,只是拉着我说个没完,后来我宣旨意,也是方大公子动了,他才跟着动,我要不提醒一声,再没有方大公子在,他能让老伯爷自己从床上爬下来跪着!真是活脱一个不孝子,老伯爷把爵位给他,我瞧真是白瞎了。”张太监眯缝着眼:“人家的家业愿意传给谁,有你什么事。”小福子道:“我只是替方老伯爷惋惜,当年多英雄的一个人物,北边把蛮子打得冒不了头,调到水上去,又一手把那些成气候不成气候的水贼们都打服了,帮着设立起了漕运的一套关卡,结果现在迟了暮,儿孙死的死,不孝的不孝,只剩了一个长孙还像个样子,偏偏遭匪还成了哑巴,唉。”张太监看上去快睡着了,但他薄唇一掀,话语如单刀直入,语意沁凉:“得了多少彩头?”小福子:“……”他嘿嘿嘿笑了,把袖子里的荷包掏出来,“就知道我这点成色,瞒不过爷爷的慧眼,爷爷请看。”他把荷包倒过来倒了倒,倒出来一个小金马。小金马不大,但是是实心的,这分量就不一样了,而且做工还十分精美,四个蹄子翻飞,头昂得高高的。“方家那大公子虽一句话说不出来,心里是个明白人,看他做事这份敞亮,就是叫人舒服。”张太监随意扫了一眼:“你觉得是方大公子给的?”小福子点着头:“方大公子亲自塞我手里的,这还能有错?方伯爷倒也还客气,一路把我送出了门。说起来,我不是去给他传的旨意,也怨不得他没个表示。”张太监嗤笑了一声:“蠢货!”小福子:“……”他小心翼翼地,“爷爷是骂我呀,还是骂那方伯爷呀?”他怎么听着有点不对味呢。张太监缓缓道:“方伯爷和我又没恩怨,我好好地骂他做什么?自然是骂你这个蠢猴崽子了。”小福子眉毛一耷,跪地上道:“我是蠢,吃的饭还没爷爷吃的盐多,不然要认爷爷作爷爷呢,求爷爷指点迷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