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罗恩看着自己的表情陌生而畏惧。之后一连好几天,罗恩都没有跟他对视过——对方总是在对上视线的那一霎那惊恐地错开目光——那种仿佛被什么东西蛰了一下的眼神——就像是看到了什么怪物一样。虽然最后罗恩还是主动为他的行为道歉,但是有些东西已经印在了心里。
他盲目地盯着黑夜中天花板上的某一点,长时间睁大的眼睛让他觉得酸涩——你必须习惯,哈利……他用最平板的语气告诉自己。
他想到在杀死伏地魔后对自己举起魔杖的凤凰社成员。
——你必须习惯……
他至今不愿去猜测究竟是谁说出了他的秘密……或者他其实只是不敢去想?
——他们……也许不再会是你的战友……
这次是厄尼和西莫,下次呢?
他不知道下次见到那些“朋友”的时候,会见到怎样的表情,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对小天狼星莱姆斯还有罗恩和赫敏举起魔杖。但是如果他不能,他们就会放过他吗?
哈利痛苦地眯起眼,一种从来不曾有过的无助感击中了他——过去,即使是战况最艰难的时候,他的身边也至少有一个好友能够安慰他,帮助他。
好吧,现在他至少有斯内普,虽然那个男人不会安慰他,但是他应该会尽力帮助他。哈利对此持有一种微妙的保留态度。
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在黑暗中聆听自己的心跳——在战争中无数个睡不着的夜晚里,他已经习惯了数着自己的心跳入眠。
绿色的眸子微微地闭上,呼吸渐渐均匀。
——他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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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线昏暗的长廊,寂静的可怕,只能听到自己的脚步声在这里回荡……他先是走着,然后心跳随着步伐的加快而愈发的急促。
那是——一扇透着光的门。
他兴奋地跑上前,用力地推开它——
那个门后面又是一个冗长的通道,里面的光线并不是十分明亮,只是在一片黑暗之中才显得特别的突出,但是他还是在进入的一瞬间抬起手遮住了自己的眼睛,让已经习惯漫长黑暗的瞳孔适应新的环境。
他面前仍然是一个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通道,只不过这次并不只有单调的墙壁和冰冷的黑暗——比如他的右手边就有一扇门——门没有完全闭合,微微的露出一点缝隙,缝隙里柔和而温暖的光线像是在诱惑着人们前去打开它。
看着前方千篇一律的昏暗通道,他毫不犹豫地推开了那扇门。
那是一栋熟悉的双层房屋,楼下的花园在暑假时有很大一部分时间是自己在打理——女贞路四号,到目前为止,哈利·波特有一半以上的人生都是在那个地方渡过。这里并没有给他留下什么美好的回忆,他很好奇自己为什么会梦到这里。
是的,这是一个梦……他很清楚地意识到这一点。这是一种很微妙的感觉,清醒的意识到自己在做梦。
时间似乎是清晨,他站在房子外面,看着里面年幼的自己站在厨房吃力地翻着熏咸肉。费农姨父那张粗鲁的脸从报纸上方看着他,大声喊着他应该去剪头发了。永远胖的像一头猪的达力陷在椅子里,那张椅子似乎因为承受不了他的重量而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听起来像是随时会坏掉。佩妮姨妈拉长脸尖声呵斥着小哈利——如果他敢毁了这顿早餐,就让他好看!
旁观者眯起眼——他永远不会喜欢德思礼一家,他们把自己关在阴暗狭小的碗柜里,允许达力对他又掐又打,仅仅提供给他一个住的地方,甚至把他当下人一样使唤,还叫他——怪物。
你看,吃完早餐之后,那只肥猪达力就开始寻找他的“拳击吊球”。小哈利为了躲开达力和他的那些“朋友”们,莫名其妙地飞到了树上下不来,被树下的那些小鬼嘲笑恐吓。
看着他们嘲讽和咒骂、不屑和威胁——有一种怒气汇聚到他心里。
它们在某个地方翻腾、膨胀,夹杂着对那些人的厌恶,在他的意识里蔓延,将他的思绪搅得一团糟。
他突然觉得很奇怪,那个年幼的自己怎么能够容忍如此漫长的时光,怎么能容忍那种讥笑讽刺的目光,怎么能容忍那些人如此粗鲁的对待……他是一个巫师——
哈利冷酷地盯着那个在树下挥拳头的身影——无数次,对方用那只猪蹄揍他的鼻子,在他的身上留下伤痕。
那仅仅是一瞬间的事,粗壮的枝干从上面掉落,挟带着锐利的风声,砸在那头浓密的金发上——那种速度根本不可能是普通的掉落,一根这么粗的树枝也不可能轻易断裂。
仿佛突然从某种梦魇中惊醒,他急促地退了一步——即使场景中的人看不到他。
鲜红色的液体从头发的缝隙中流出,水汪汪的蓝色眼睛紧紧地闭着,那个金发小子甚至来不及哭喊就躺倒在那里。哈利看着达力手下那帮小子惊叫着逃走,而年幼的自己在树上吓得不知所措。
所有的一切渐渐褪色,眼前变成灰白的世界,只有那丝艳红触目惊心,让他忍不住伸出手去触碰——一片冰凉。
“不——!”哈利猛地翻身坐起,他浑身冷汗,嘴唇颤抖,眼神茫然地看着自己的手,就好像上面真的沾了些什么。银色的月光越过窗幔的缝隙打在他的身上,让他变得和幽灵一样苍白。
哈利凝望着眼前的黑暗,碧绿的眼睛色泽暗沉,有什么东西在里面纠结缠绕、滋生蔓延。
梦里的场景如此真实,他能感觉到自身的魔力是如何斩下那段树枝,为它加速,让它砸在达力的身上。达力的闷哼,孩子们的惊叫还有那个幼小的自己的不知所措,他不知道自己的想象力好到可以完美地呈现一个这样真实的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