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汶桑皇宫,无视一向无视他们的太后沈凤曦,两人自然应该先去见云萝太嫔。天灵宫与上次她来时一点变化都没有。檐角下的风铃,依旧演奏着动听的音乐。云萝太嫔依旧穿着素净的服饰,天灵宫内也依旧是那副朴素安静的模样。“寒儿来了?还带着槿儿?”云萝太嫔本来坐在椅子上,手上摆弄着一些绣样。听到推门声,头也不抬便道。她两人结伴而行,手拉着手儿,眉目之间也尽是旖旎的温情,不禁轻笑。“娘最近怎么对这些感兴趣?”慕云寒看着桌上堆叠的绣样,不禁问道。他知道,云萝太嫔生性简朴,从来不喜欢绣花这样繁复的东西,“是近来特别得空?”“娘整日在这皇宫里呆着,有哪一天不得空!”云萝太嫔笑道,“你们要成婚了吧?我想为槿儿绣件嫁衣。你看,是龙凤呈祥的好,还是凤莲鸳鸯的好?”桌上的绣样果真都是那些吉利的婚庆样式,白墨槿脸上一红,道:“不需这样麻烦,在成衣阁内随便买一件便好。这衣服一辈子只能穿一次的,还是朴素些好。若是要有婚礼,也只是到户籍局去记了名字,再请几个好友吃顿饭罢了。”云萝面上笑意更大,她本不喜这些繁文缛节。她似乎习惯了现在这种平淡无波如一潭死水般的生活,本能地排斥一些喧闹烦躁的事情。“这样也好,我只是怕委屈了你。”皇家婚礼常常礼节繁重,但慕云寒可算是个例外。三皇叔的身份仅仅是一个名号,从未给他带来过什么实质性的东西。江湖上,人人皆知他是剑神传人,知道他皇室身份之人反倒不多。而且,两人都不喜光筹交错的盛会,皇实仪制的婚礼反倒不如平常。况且,那位“无冕女皇”也不会追究的,沈太后已经无视慕云寒很多年了。要说拿出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来干涉,是万万不可能的。☆、婚约之定户籍局民政部的官员坐在高背桃心木椅上,面前的桌上放着两份户籍,他的眼睛瞪得铜铃大,喉咙一哑,好半天才缓过神来,连忙俯下身,跪拜道:“参见三皇叔!”其实他从未见过慕云寒,只是户籍证上的皇姓“慕云”让他大脑一片眩晕。远离江湖的小官吏从来没有听过剑神传人慕云寒的名字。思量许久,才根据年龄推断出来,慕云寒就是当年那个唯一逃过了“血洗帝都日”的皇子。“免礼。”慕云寒淡淡道,“这婚约证几时能办好?”官员战战兢兢地抬头看着慕云寒身边的白衣女子,不禁惊异于她绝美的五官和清冷而妩媚的气质,再看户籍上的名字“白墨槿”,心想世上何时出了这么一位出尘的美人?自然,混迹于官场的小官吏自然也不知道站在他面前的,就是前一段时间为了追踪凶手在汶桑境内引起了一场很大轰动的“江心秋月白”。“三皇叔殿下,您的婚姻大事……是不是要多加考虑些?”官员颤声道。自从沈太后血洗帝都之后,枝枝蔓蔓的皇室成员便少了许多,所以百姓之间也不再谈论皇室之间的桃色新闻了,以至于他从来没有听过三皇叔什么时候有了情侣。在他的记忆当中,皇室的婚姻嫁娶,哪个不是三媒六聘八抬大轿?哪个不是红妆十里良田千亩,哪个不是锣鼓喧天万人空巷?虽说慕云寒的存在感并是那么强烈,但是——仅仅这样也太草率了些吧!慕云寒皱了皱眉,再问:“到底要多久?”其实也不久。只要我在你们的户籍上盖上印章,然后拿出两份婚约证,记上你们的名字,再盖上章给你们一人一份就好了。那个官员在心中暗暗地说。可面上依旧冷汗直冒:“不过是片刻时间……不过三皇叔,您真的……”“既然不过片刻,那你还犹豫什么呢?”慕云寒已经有些不耐烦了。“哦,哦……”官员点头应承,手忙脚乱地在抽屉中翻找着印章,颤抖着手在户籍上。这些事情很快就忙好了,两人亦没有多做逗留,立即出了户籍局。很多年以后,这位官员的经历成为了他引以为豪的谈资。据他所说,两人拿到婚约证的那一刻,曾不约而同地看着对方的眼睛,然后相视而笑。流光匆忙,似乎在那一刻停滞。婚期定在十二月初七,离今日不过还有二十多日了。慕云寒在帝都总算有一处宅子,虽然荒废已久,无人居住,如今打扫出来,倒也足以栖身。两人本来打算只办一场简简单单的婚礼,邀请几个至交好友,便足矣了。但是这消息一在江湖上放出去,前来恭贺的人前赴后继,还未正式成婚,送来的礼品已经堆满了一屋子。如今天下太平,江湖数年未起纷争,如此情况之下,倒不好拒绝。两人只好为这些宾客们发了婚帖,并开始商量着婚宴的问题。慕云寒好歹是先皇子嗣,这处宅院还算是宽阔,也能容得办一场盛大的婚礼。“娘,那儿人多,不清静……”白墨槿再次入宫去探望云萝太嫔,她心想江湖中人多喧闹,况不知礼数,而云萝喜静,不一定要麻烦她老人家。“傻孩子,儿子结婚,娘哪有不去的道理?”出人意料地,云萝太嫔竟然坚持要出席婚礼。“况且啊,我一把老骨头,这么多年没动,都快要生锈喽!”白墨槿不曾看出,云萝太嫔才眉间一闪而逝的一抹异样之色。这几日白墨槿忙极了,又是写婚帖,又是统计核对宾客名单,虽然慕云寒包揽了比她更重的活儿(比如做预算这种令人心疼的事情),但是她已经足够焦头烂额的。她从小到大,何时做过这样的事情?但是她却感受到一种充实而温暖的幸福,只因沾染了人间的烟火气,显得更加动人。今日阳光正好,冬日暖阳最是能打动人心,暖融融地照耀在人身上,浅醉微醺一般。白墨槿出了云萝太嫔的天灵宫,见皇宫中佳木葱茏,甚是繁茂,竟然不由自主地在宫中散起步来。信步由缰,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却为时已晚。她对皇宫地形一概不知,如今竟然迷路,可如何是好?再定睛一看,面前的路,竟然有几分熟悉。“我可从来没到过天灵宫以外的地方!”白墨槿暗暗道,眼前的道路为何会给人熟悉之感?细想之下,一段遗忘已久的记忆豁然涌上脑海。她初次来汶桑皇宫的时候,曾追踪着武林盟主之女——现在应该是武林盟主之妹,周靖雪,来到了藏书阁。她还记得,在那日的月光下,藏书阁高高的屋檐上,坐着一个迷一般的女子,有着世间绝美的琴音。只是……这抚琴的女子到底是谁?近来发生了太多事情,以至于这件事情被她塞在记忆的角落中尘封已久。说起来,这件事情至今已然是个谜。白墨槿突然好奇心顿生,脑中还隐约模糊地记着当时的路线,再顺着这条路向前走去。她闭上眼,努力地回忆着那梦境一般的夜晚。果然,顺着她的路线,周围的建筑渐渐不那么精致,花木修剪得不那么整齐,总而言之,越来越荒落了。那里会有些什么呢?是会与那人再一次相逢,解开她心中的谜题,或者一无所获?白墨槿的心绪有些乱了,不禁加快了脚步。果然,她来到了藏书阁前。这是一座很高,却有些破败的阁楼,站在门前,还未进去,似乎就能闻到浓重的油墨味和樟脑味,厚重的感觉扑面而来。白墨槿站在石阶前,出神地凝望着石阶和大门。所有地方都被打扫的干干净净,纤尘不染,偶有破败处却不加以修缮,这让她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妥。☆、书阁之谜“嘻嘻……嘻嘻……”她似乎听到有幼童银铃般清脆的笑声,幽幽的,像一同冰水从顶门灌下去。暖融融的阳光似乎隐匿起来了,她似乎感觉到脊背上一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