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于最后又提出了一个极有诱惑力的问题,匈奴人的左翼和右翼都被人击败了,他们已经不配拥有现在的领地,如果能在单于庭击败汉军,那么他将按照各自的功劳重新分配草原。这句话一说,原来观望的众人一下子兴奋起来。卫律跟着又说了一句话,打消了众人最后的疑虑。他说,这次大战即使不能达到预期的目的把汉人赶出草原,但是只要把他们打痛了,让他们意识到草原还是匈奴人的天下,那么再和汉人谈判的时候,他们也可以得到更多的好处,不用象现在就投降一样,永远被汉人踩在脚下。“打!”一个小王猛地站起身来,一脚踢翻了面前的案几,大声吼道:“不管结果如何,先打了再说。”其他人犹豫了片刻,也一个接一个的站起身来,或坚决或迟疑的表达出了意见,不管是不是投降,都要先和汉人打一仗再说。单于大喜,随即开始安排大战的布署。正文风雨欲来天子紧闭着眼睛一动不动的躺在榻上,如果没有沉重的喘息声和剧烈起伏的??膛,看起来他和雕像并无二样。金日?和张安世互相看了一眼,小心翼翼的叫道:“陛下??”天子抬起一只手,打断了他们的话。金日?和张安世面面相觑,都不由自主的闭紧了嘴巴。这些天,从各国聚集起来的数百个贤良、文学以及在京的儒生、博士在石渠阁大辩,讨论朝政,张安世奉诏旁听,每天将议论的主要内容抄录下来给天子听。开始的时候只是讨论些学术问题,慢慢的就转到了当前的政策,渐渐的就说到了盐铁专卖的事情,那些贤良文学仿佛一下子来了热情,争相对丞相暴胜之、御史大夫商丘成问,以圣人经义责备他们与民争利,横征暴敛,以至天下不安,灾异屡起。暴胜之和商丘成哪里说得过他们,没用多长时间就败下阵来,只有搜粟都尉桑弘羊据理力争,他虽然经学水平一般,但是行政能力过人,针对贤良文学责备的问题,他摆出一项又一项切实可靠的数据,极力论证当前的政策虽然造成了一定的问题,但是却是必不可少的,总算守住了最后的防线。是那些读书人也不是好惹的,他们抓住朝政中出现的弊端,大肆责问,由盐铁专卖说到流民问题,由流民问题说到土地兼并,再说到大军在北疆旷日持久的征战,渐渐的扩展到针对天子登基以来,一改本朝和匈奴和亲的成例,改而和匈奴人大战的方针的正确与否。这些言论彻底激怒了天子,他几十年引以为豪的功绩,一夜之间似乎都成了他的罪过,成了他获罪于天的原因,而几个公主和皇子接二连三的死于非命,就成了上天对他的惩罚。天子一气之下病倒了。要不是参与大辩的人太多,生怕杀人太多会让人联想到秦始皇,天子恐怕早就要动手杀人了。尽管如此,他还是怒不可遏,隐隐的,他对启动这次大辩有了些后悔和后怕。自己还在世,这些人就如此指责他,如果他过世了,那还了得?看来真被卫风不幸而言中,太过尊宠这些读书人,并不是什么好事情。“让他们说去吧。”天子勉力抬起头来,燃烧着怒火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朱漆大柱:“让他们说个痛快,我倒要看看,朕的罪过究竟有多大,否则等朕一闭眼,他们再说什么朕都听不到,岂不是更委屈?”“陛下圣明。”张安世和金日?异口同声的说道,心里却十分复杂。从自身的立场看,他们对那些儒生并没有什么好感,金日?是匈奴人,是儒生嘴里的蛮夷,张安世出身酷吏,虽然他自己的经学水平不错,但还是不入儒生的眼,儒生得势并不是他们希望的结果。但是他们从天子的口气中听出不祥的预兆,又不得不为那些儒生担心,天子这是因为法不责众,不想牵连过广,以至天下不安,以至于北疆的战事半途而废,所以才强行摁下了怒火。但是现在忍了,不代表以后就会忍。一旦北疆的战事结束,天子迟早要收拾那些口无遮拦的儒生,泄他心里的怒火,而这一天,并不会太遥远。“北疆可有消息来?”天子喘息着问道。“两个月前,车骑将军在姑衍山大败单于……”金日?刚说了两句,就被天子打断了。天子不快的说:“这个朕知道,捷报已经到了一个多月了。朕问的是有没有最新的消息。”“没有。”金日?轻轻的摇了摇头:“车骑将军一直在修……卫氏城,并没有派兵出击。”“他在搞什么?”天子茫然的摇了摇头:“北军八校全呆在这个卫氏城,不去追击单于,他当真想把这个卫氏城当成他的家,不回长安了?”金日?和张安世闭口不言,他们也搞不懂卫风不去追击匈奴,却在修这个卫氏城到底是什么用意。不过姑衍山到长安四五千里,情报没有那么快,也许现在卫风正和匈奴人大战呢,甚至捷报已经在路上,谁又知道呢。天子似乎也不指望他们回答,他一边喘息着,一边想着自己的心思。过了好一会才现张安世他们还静静的站在一旁,他挥了挥手:“你们下去吧,好好听着那些人在说些什么,不要乱说话。”“唯。”金日?和张安世如逢大赦,松了一口气,轻手轻脚的出去了。大殿里静了下来,只有天子沉重的喘息声象风箱一样拉着,过了一会儿,天子看着不远的淖五说:“让菁儿进宫来一趟。”“唯。”淖五轻声应道,看了一眼天子,见他喘得慢慢的平静了下来,这才转身去了。卫府,卫不疑、刘菁、杜宇、淖五环坐在一起,互相打量着,谁也不说话。沉默了好久,还是卫不疑先按捺不住了,他对刘菁说:“翁主,还是写信给风弟吧,他在卫氏城呆得太久,恐怕不太妥当,那些读书人嘴毒得很,万一再说出个拥兵自重,图谋不诡的话来,可就不好了。”翁主刘菁咧了咧嘴,无声的苦笑了两声,细长的手指??着手里的漆杯,过了一会儿抬起头来看着杜宇说:“杜先生,石渠阁那边还能控制住吗?”杜宇为难的摇了摇头,嘴角抽动了两下,面带愧色的说:“杜宇无能,有负将军所托,那些儒生办事不行,说起圣人经典来却是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孔家的人虽然有心帮忙,可是一虎难架二狼,实在抵挡不住,要不是桑大人了得,恐怕早就败下阵来了。”“这可怎么办?”卫不疑也有些急了,“他们要是得了势,北征的事就会不了了之,到时候岂不是白忙一场。”“这倒不会。”杜宇摇了摇头:“就算将军现在退回来,这次战果也已经很不错了,打下了单于庭,击杀单于精锐五万余人,将单于赶到北海,逼降了乌桓人,就算东西两线的战绩不算到将军头上,将军也算是战功赫赫,回朝之后,短期之内不会有人能撼动将军的地位。”“那就让他见好就收吧。”淖五叹息了一声:“陛下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了,再拖下去,恐怕会出意外。”“能出什么意外?”刘菁等人不约而同的把目光看向了淖五。淖五摇头不语,刘菁和卫不疑都有些不解,杜宇却有些明白了。他想了想说:“陛下要翁主进宫,想必是想问钩弋夫人的事吧?”淖五赞赏的看了杜宇一眼,微微的点了点头。“翁主,钩弋夫人最近可有什么异动?”杜宇转过头问刘菁道。刘菁撇了撇嘴,不屑的看了一眼杜宇:“夫人是个妇道人家,身后又没有任何可以凭借的势力,她能有什么异动?”她咽下了后面的话,却有些不服气的哼了一声。在她看来,男人们想得都太复杂了,卫风是夫人唯一可以依靠的势力,卫风不回京,夫人哪里敢有什么异动,不知道这些人为什么一直防着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