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楚云腰还是好整以暇,她望着堂下面露不逊的少年,眼中难掩好奇之色:“你说皇室暴行,可你不想着卧薪尝胆,好有朝一日找罪魁祸首报仇,反在这儿试图激怒我,你就不怕我真将你赐死,彻底断了你秦王府的血脉吗?”
“再说我救了你,你不想着感谢我也就罢了,还要把我与贵妃归于一路,难道你不知我与贵妃之间的龃龉吗?”
她轻笑一声,屈指敲了敲桌面:“小裴,你说——”
“我要是生了气,将你丢出未央宫去,你会是何等下场?”
裴鹤羽浑身一震,费力抬起头来,只见主位上的貌美女子笑眯眯地瞧着他,可眼底再没了笑意,仿佛他只要再有忤逆,就会毫不犹豫地放弃他。
是留在未央宫养精蓄锐,还是回去昭阳宫不知生死……
裴鹤羽到底还是年纪小,面上的挣扎全被周围人看了去。
过了好久,只见他忽然卸了力,顺从地跪伏在地,开口声音喑哑,又含了点屈辱和委屈:“求殿下……饶奴一命。”
七宝素粥
楚云腰敛起眼中的冷然,重新含了笑,又问一遍:“叫什么?”
“……裴鹤羽。”
“好,小裴。”楚云腰不以为然地点了点头,也不知道有没有将他的名字记住,“昨儿夏贵妃才派了人,来找本宫讨要你,只是本宫想着,你一小小宫奴,先是扰了本宫清净,又是花费了许多珍贵药草,好不容易把小命救回来,断没有拱手让人的道理。”
她改撑着下巴,不紧不慢道:“接下来你就好好养伤,等什么时候能动弹了,动作也利落了,就来本宫身边当值,正好本宫后面的小菜圃里缺个伺候的,你就去那干活儿。”
“待你把药草钱偿上了,本宫又倦了你,你就可以滚出宫去了,在此之前,若再叫本宫听见什么叫人不高兴的,宫里那些磋磨人的规矩,你肯定比本宫更清楚,是否?”
她的语气并不算冷淡,说到心悦的地方,音调还会微扬。
可裴鹤羽还是敏锐地意识到,有什么不一样了,光是皇后的自称从我便作本宫,就是将他彻底排除到心腹之外,不计相救之恩,只当他看到殿外扫洒的普通奴仆。
这明明是他自己作来的,可真被这般对待了……裴鹤羽抿了抿唇,莫名觉出两分懊恼。
头顶上,楚云腰不悦地敲了敲桌面:“没听见本宫问话吗?”
“……是。”裴鹤羽低声应道。
楚云腰倒也没有继续为难他,朝后面的内侍使了个眼色,两人便很快上前,一左一右架住了裴鹤羽的腋窝,将他直接提了起来。
裴鹤羽下意识就要挣扎,直到抬头看见了楚云腰警告的目光,虽然还是心里没底,但还是一点点停了动作,直愣愣地悬在半空中,宛若任人宰割的小羔羊。
楚云腰说:“回去好生养着吧,争取早日恢复,也省得本宫日日给你砸药,着实费银子。”
这一回,裴鹤羽终于没再露出什么不逊之色,他难堪地垂下头,发出细弱蚊蝇的一声回应。
两个内侍问候一声,便提着他离开堂厅。
待把那秦王世子打发走,楚云腰肩膀蓦地泄了力,眉心微蹙,没了前一刻的说一不二,面上染了两分不确定。
她自言自语一般道:“我这好心救个人,可别是救了个麻烦回来……”她对裴鹤羽虽有怜悯,却也不是真能一味迁就,素昧平生,她可不想好心救了人,到头来反被人家怨恨,赔了夫人又折兵。
十几岁的少年正是桀骜不逊的时候,不定有多少本事,偏生自尊心又强,最好这些毛病都能一点点扳正过来的,楚云腰也不求那什么秦王世子给她多少回报,总归安安分分别给她惹事,给她干上个几年,等外头风声没那么紧了,也就把人放出去了。
她可没忘记,几年后世道大乱,她自保尚怕不及,逃亡时最多再带上重锦和素衣,什么秦王世子安王世子之流,大可不必。
楚云腰用了片刻平复好情绪,听闻又到了用晚膳的时候,心情总算好上几分。
她一边往侧厅走,一边道:“小裴那边今明两日都不用送饭了,他定是前两日吃得太好了,合该饿两顿清醒清醒。”
“是。”重锦亲眼见到裴鹤羽对皇后的顶撞,对那裴家子本就存了偏见,闻言不光没觉得哪里过分,甚至觉得殿下还是太心软。
楚云腰吃好晚膳后,很快回了房间休息,转日又在重锦的陪同下挑了一整日种子,全是要种到她的小菜圃里的。
自打她前一日去了殿后的小花园,大半个未央宫的宫人都动了起来,就怕哪日皇后兴起,去了他负责的地界巡视,上值做工自然多用了几分心思,连着未央宫内外都有焕然一新之色。
至于楚云腰提及的两块空地,小花园的管事带人连夜收拾了出来,不光除了杂草,还翻了土施了肥,又在两侧围了一圈篱笆,打理得甚是仔细,全然看不出荒废已久的模样。
除此之外,他更是赶早儿找相熟的宫人求了菜种来,什么冬菜豆角白萝卜鲜菇冬笋,十几包种子,应有尽有。
果不其然,等他把这些种子献上,皇后虽没免了他的罚俸,却口头赞扬了好几句,可算叫他在手下人面前直起身板来。
反是楚云腰没什么选种的经验,昨日被秦王世子耽搁了时间,也没能静下心去看书,如今跟重锦凑在一起,也只会挑些颗粒又大又饱满的出来,好在每包种上都写了名字,才叫她们不至于抓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