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南絮正要上前,忽而阴影里走出来一个人,目光直直看向她所在的位置:“既然来了,何必躲躲藏藏?”
她不由提起十二分警惕,隐息符竟然在他眼前失去了效用:“卫珩,你无论如何都不肯放过王又安吗?”她还存有一丝他只是胡乱猜中的可能,没有解了符咒,只是谨慎地伫立原地,隔着昏暗的灯远远与他四目相对。
卫珩听见自己名字的那一刻恍惚了一瞬,不过也只是一瞬,很快他便恢复了惯常的淡漠:“你知道我的名字?王又安告诉你的?他果然蠢得天真,什么都和你说,你一个外人知道了又能如何?他不还是得乖乖听话。”
周南絮压抑着愤怒瞥了一眼失去意识的王又安,咬牙切齿:“他好歹是王氏一族的少主,你怎么敢动用私刑?”
“自作自受罢了。倘若他肯老实一点,如先前答应的那样,一回来就把灵根剔给卫昭,也无需受这皮肉之苦。谁叫他进了一趟天海镜,就出尔反尔了呢?这鞭刑说来还是他母亲和舅舅亲自守着的,自家人都不在乎,我怕什么?”
周南絮一时气血上涌,可又想到诚如卫珩所言,一切说白了不过是世家内争。倘若王又安不能完全脱离这个家族,那么卖命只是早晚的事。
幻境中表面上她们轻易摆脱了困境,仿佛亲人间的温情最终盖过了底下汹涌的暗涛。而现实中的地牢只有生长着的潮湿阴暗的绿藓,以及血迹斑驳的刑具。
“我不要了,我不要再活下去了。九叔,你劝劝姨母和舅舅吧,放了表哥,也放弃我吧。”
周南絮循声望过去,才注意到一旁不起眼的角落,卫昭面容灰白地倚在牢房的铁杆上,双眼无神。他的一只手紧紧勒住栏杆,另一只手则蜷缩着握住一卷书角。
痛苦像贪婪的蚂蟥,深深扎入他的皮肉,吮吸着他温热的鲜血。
而那张熟悉的封皮,周南絮一见即知,正是那本地理志。
她不忍地别过头。
却听得卫珩冷酷地拒绝:“你没资格选择生还是死。”
周南絮忍无可忍打断:“卫昭身体不好,就该送去浮玉岛治病,而不是走这些个邪门歪道。”
“病?病确能对症下药,可如若不是病呢?”
“不是病?”
“若是诅咒,是天命呢?天命要他亡,要卫氏亡。又当如何?要认命吗?亦或是走你所谓的歪门邪道,逆天改命?”
周南絮不觉愣怔,她缓缓眨了下眼睛,呼吸一滞。天命?上次听到还是在天海镜中的巫山。周令和告诉她们,天命难违,不可逆转。
“诅咒是人为吗?”她顿了一下,突然抓住其中漏洞。
天道从不在意万物盛衰,毋庸说人类家族的兴亡。过往也只有违背万物之理的修士渡劫时,应天罚身毁道消的。
卫珩垂下眼眸,良久方答:“是也不是。”
“诅咒可有根除之法?”
“无。”他凝视着自己的右手,语气短促又漠然。
周南絮的视线随之流转,心中渐渐浮起一个猜测。她还是不甘心:“没有其他续命的办法吗?除了王又安的灵根,总该有别的路子能走。”
似乎想到什么,卫珩慢慢抬起头,注视她,神情古怪:“倒是有另一人能救,只是她大概不会应允。”
“谁?”
“你去过东洲极北之处吗?”
没有,但是听人说过。周南絮默默想着。她嘴上却道:“我极少出门,这本是我第一次前来东洲,并不曾听人提起过这样一个地方。”
卫珩不知信与不信,道:“东洲原不仅有三氏族,本是四大家。只是百年前那场波及三域的战乱后,其中一家远避人世,从此和东洲割裂,迁往极北之处,划地而治。那家姓赵,赵氏一族传闻有秘宝,可保人不死不灭。”
周南絮喃喃道:“不死不灭?真有如此奇效,何异于飞升成仙?”
卫珩讥嘲一笑:“传闻终究是传闻,不可轻信。”又道:“我不过是指出一条可能的路,至于要不要亲自走一遭,就看你的心了。”
“我的心?”
“赵氏一族百年来避世不出,因此也有人称其早已灭族。有好事者前去极北之地寻找,归来后不久却一个个长眠不醒。是以,极北之地亦被称作诅咒的深渊。据我所知,你同王又安不过泛泛之交,与卫昭更是无甚来往,为他二人置身险地,何苦来?”
周南絮默然将目光投向面色枯败的王又安,以及眼神黯淡、神情恍惚的卫昭,摇摇头:“就当我好管闲事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