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云晋已经把长袖拿了起来,又随手扔到一边,抚着顾东源就朝门外走去。
顾东源的头发还湿着,刚刚被沈云晋擦干净的脸上又渐渐潮湿起来,也不知道究竟是沁出的汗水还是从头发上滴下来的水滴。
他的脸上的苍白也越来越明显,可是唇边却一直带着一抹安抚的笑,不停地安慰着沈云晋:“别害怕,我没事……没事……”
但是在出声的同时,他的牙齿似乎也在打战。
最初的慌张过后,沈云晋也已经冷静了下来。
他们家离县医院不算太远,一个在梧桐路街头,一个在梧桐路街尾。
只不过,现在这个年代,县医院里根本就还没有什么120急救热线,更没有救护车,你受了天大的伤也只能自己去医院。
现在爸爸妈妈都不在家,老太太看见顾东源这架势估计也只能落得个六神无主,帮不上什么忙。
而这几年来沈云晋虽然会骑车,但是却从来都没有带过顾东源,现在顾东源还是个伤员,他更是不敢在这个节骨眼上冒险。
这个时代的县城更不可能有出租车,打的的路子照样行不通。
从浴室到客厅这一小段的距离,沈云晋的心里已经千回百转地冒出了好多个念头。
看样子也只能先下楼去,找个邻居帮忙把顾东源送进医院。
好在现在的邻里关系都不像后来那么疏远,虽然他们刚刚搬过来,跟附近的人都互不相识,但是让他们帮忙送个受伤的孩子去医院,十有八九是不会有人推辞的。
沈云晋打定主意,又急匆匆地跑进房间,伸手把床头一只陶瓷的金猪存钱罐摔在了地上。
那里面是他跟顾东源这几年来的压岁钱,虽然不算多,但是也不算少,起码能在医院里顶到爸妈赶过去。
金猪啪地一声摔个粉碎,里面的硬币也噼里啪啦乱滚一地,一分两分五分一毛五毛全都有。
可是沈云晋却顾不得看它们到底是滚到了床底还是滚到了书桌下,伸手抓出里面那些十块的整票,卷吧卷吧就塞到了兜里,接着又从衣柜里拽出顾东源的一件衬衫,才匆匆地跑出去。
顾东源还捂着胳膊站在客厅里等着他,沈云晋把那衬衫披在顾东源身上,顾东源也配合地把没受伤的那只胳膊塞到袖子里,沈云晋才重新抚着他道:“先下去吧,看楼下有没有人帮忙送你去医院。有力气下去吗?”
顾东源还有心思跟他说笑:“当然有,我受伤的又不是腿。”
顾东源刚刚说完,就两人就听见门外顾老太太的笑声传了过来,似乎在跟谁说着话,紧接着,门上的锁也转动起来。
现在顾老太太回来对他们两个来说,无疑也是一个好消息。虽然她老人家肯定会担心得不行,但是起码能帮他们早点通知爸妈,让他们赶过来。
但是没想到老太太推开门,却不是一个人进来,跟在她身后的还有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长着一双不太大的三角眼,但是眉毛却异常的浓,两条眉毛的中间都快连在了一起,皮肤黑黝黝的,顾东源那肤色跟他站在一起都顿时优越感十足。
这个人对他们来说陌生感十足,但是沈云晋却已经无心再关注对方到底是谁。
“奶奶,东源胳膊摔了一下,得赶紧去医院!”果然,沈云晋一点儿都没料错,一听见他这么说,老太太的脸色瞬间就变了,着急忙慌地就围了上来:“怎么摔了?啊?摔的怎么样?给奶奶看看!”
跟在奶奶身后的那个男人也顿时一脸焦急,凑过来看了看顾东源的胳膊,果断地道:“这可能是伤到骨头了,得赶紧去医院,快走!正好叔的车在楼下停着呢,叔送你去医院!”
沈云晋一听这个,哪里还管他这个叔到底是哪里冒出来的,二话不说就扶着顾东源往外走。
这个时候,谁的脚步也不敢慢,就连顾老太太都迈着小脚紧随其后。
沈云晋其实本来想跟老太太说让她留在家里等着消息,但是一看见她那心疼得眼圈通红的样子,那句话反而怎么都说不出口。
男人口中所说的车是一辆大卡车,平时的用处大概是拉水泥沙石之类的工程材料,看上去脏兮兮的。
但是现在哪怕是这辆破车对他们来说都是极好的,男人在下楼的时候顺便喊上了他家老婆,有两个大人在,接下来的步骤显得简单了许多,两个人合力把顾东源和老太太扶到车上,沈云晋也赶忙爬了上去。
男人的开车技术极其纯熟,开着辆带着大拖斗的卡车,在街道上也是穿梭自如,前后不过几分钟,就带着他们进了县医院的大门。
紧接着,男人又帮忙挂号缴费,现在县里的医疗条件真不怎么样,大多数人也没有生病就要进医院的意识,大都找村里的赤脚医生看看了事,所以这空荡荡的医院里总共也没有几个病人。
不过帮顾东源治疗的倒是个看上去满靠谱的老医生,只不过那动作真的慢得可以,先是慢吞吞地让顾东源去拍了个片儿,接着慢吞吞地举着片子看了半天,看得沈云晋一阵心急,忍不住开口催促:“医生,您能不能快一点儿?”
那老医生抬起头来,狠狠地看他一眼,没好气地开口:“你快?你快你治!”
他要是会治哪里还用大费周章地把顾东源给送到医院里来。
沈云晋被他这一句话噎得不行,但形势比人强,他就算愤懑也只能沉默下来。
顾奶奶就一个乡下老太太,对医生这种职业有种莫名的崇拜,再加上自家孙子的胳膊现在都捏在人家手里,态度就更好,柔着声音在一旁打圆场:“大夫,孩子也是心急,您别跟他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