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她常同余妈出去采买,见过渔夫砧板上的活鱼,就是这样被人一览无余的挑剔计较着。
若是尊贵的买主看上哪个,那活鱼便被渔夫手下的棒槌一棒子敲在脑袋上,也不管昏还是死,接着就是开膛破肚刮鳞取胆。
兔死狐悲,物伤其类。她们今日的结局未必不是她的。
她们和自己,原都是那砧板上、等着棍子何时来的活鱼罢了。
如刀割肉的夜里,她辗转难眠,终于稀里糊涂睡过去,又做了一夜的噩梦。
身疲力竭醒来的清晨,老夫人那派人来了。将她的床铺衣物所有东西都搬到了见山院的西厢,又给她引见了几个新来大爷跟前伺候的侍女。
一个个的,照样的鲜活年轻,姿绰更甚原本的那几个。
“以后无忧便是这见山院里的大丫鬟,你们几个都要听她的,都明了?”
几个小丫鬟听了慈岁的话都道了一声是,眼神止不住的往桑无忧身上的贫酸打量,直至听了慈岁驱去的话,才都散去干活了。
“你来瞧瞧,老祖宗多疼你!”慈岁笑着眼拉过她的手,进了西厢侧房的内室,“谁家丫鬟有这般的待遇?瞧瞧这朱榻、镜台、衣柜、盆架、书案、官匹箱子。。。”
慈岁拉着她一个个的介绍指摘一气,须臾挑着喜庆的眉睨她,“怎么样?老夫人的这厢心意你可瞧见了?”
桑无忧面庞浮出淡淡笑意恭敬听话,“老夫人的赏赐,奴婢没有一样不喜欢的,还烦请姑姑将此意转达。”
慈岁瞧着她低眉顺眼的样子点点头,“你道这就没了?还不止呢!”说着,快步上前她打开柜门和镜台抽屉,里面竟是些华丽衣衫和成色不错的首饰。
“我原来的衣裳呢。。。”
“你说什么?”慈岁扎过来的眼神如同冰锥般,让她登时清醒。
“奴婢是问,奴婢原来的衣裳怎么不见。。。”
“扔了。”
她淡漠居高的望着桑无忧,好心的口吐出话来教,“在主子面前你怎么敢称我?无论什么时候,都要记住自己的身份。”
“奴婢,记下了。”
“你从前的衣服太寒颤,这些都是老夫人赏你的。算着大爷也快回了,将你身上的褴褛换下来吧。”
慈岁拿出一套藕粉袄裙和些伶珮朱环递到她的身前,“换上。”
见她老老实实接过,却只呆呆的站在原地瞧自己,慈岁有些无语,“都是女人怕什么?别磨蹭,换上就是了。”
那些陪伴她的旧时衣,一件件的坠落,碾在地上。
慈岁的目色却分毫没有转动,只直直的盯着她看。
“亵衣也脱了。”
桑无忧惊讶的看慈岁,见她古波无痕的眼底,都是不耐烦。
亵衣落地的瞬间,她狠狠闭上的眼睫,轻颤。
一双粗粝的大手,在自己身前身后,指指点点、挑挑拣拣,没有一处放过错过。
一点点的尊严和希望,和着稀薄的泪,在她指间破碎。
直到慈岁从鼻孔里哼出一声轻轻的“嗯”,她才能穿上那华丽的锦衣玉饰,接住权贵赐予她的体面。
她坐在朱红刺眼的红塌上失神,空寂流寒的房间,快要将她吞没。
门外,忽然响起俏生的女孩子问话,“无忧姐,大爷回来了,唤你呢!”
她收起那点可笑的自怜自艾,扯出温和谦卑的声,“这就来。”